【青冰】夏日的尾端

　　假日的車站總是這般擁擠，暑假應該結束的日子恰好遇上了週末，學生們貪著這多得的兩天假期，精力充沛地穿梭在一個又一個的城市之間，在這已能感受到早秋氣息的日子裡、緊捉著夏季的尾巴不肯鬆手。

　　青春一向是如此。

　　諸如夢想又或者是其他那些未可知名的所求之物，年輕氣盛的少年們總可能燃起將熄的鬥志、貫注全力向前再度衝刺追尋，一旦將仍帶著熱度的世界握進手裡便不會再放。

　　不用上學的日子裡，青峰總是放縱地睡到午餐之前才懶洋洋地下床，時針還未走到十的現在，他卻倚在剪票口旁的柱子邊，心不在焉地翻著方才在便利商店買的運動雜誌。

　　被手機鈴聲吵醒他通常都是相當不爽的，會在假日的清晨打電話給他的，不外乎就是要抓他上街買東西的五月，以及難得沒有通告、想來場一對一的黃瀨，而這兩個人的電話通常是一通接一通、再接再厲地吵到他滿腔怒火按下通話鍵為止。

　　今早的來電只響了一回但恰好吵醒了他，本想著再賴床一會兒、反正對方必定會再打來，卻遲遲沒等到再度響起的鈴聲，他皺著眉頭翻起身子，從床頭櫃上抓來了手機，看到來電者的名字便沒有猶豫地回撥過去，然後得知有個傢伙搭了最早的一班火車、正在從秋田來到東京的路上。

　　他打了個呵欠、從雜誌的書頁上抬眼，看見冰室恰好走出票口。

　　「大輝、」冰室小跑步過來，臉上還帶著像是在車上打盹時壓出的淺淺睡痕，「還是讓你跑了一趟…真的太久沒來東京，大輝在電話裡說的那些路名都不知道在哪裡。」

　　「那你以後常點來啊。」雖然我也不討厭去秋田，他咕噥著補上這句。

　　「…好啊。」

　　他們一面說一面走出火車站的大門，閃亮的夏日街景與人潮在眼前躍動。

　　現在吃午餐還早了點，青峰帶著冰室在車站附近的商店街閒晃，逛過幾個擺設精緻的櫥窗之後，還是又進了運動用品店，說是想買雙球鞋、要冰室陪他挑選。

　　兩個人相處的時間裡頭，大多是談論近日電視轉播的球賽賽況、或是青峰對生活裡瑣碎不過的小事發發牢騷，內容再平凡不過，平凡得讓冰室覺得少了幾份真實。

　　他近來時常想，為什麼會是眼前的這個人。

　　對於自己喜歡照顧他人的那份情緒，冰室其實多少有些自覺，但笨蛋、孩子氣這些特質，在他認識的人裡頭並不是青峰獨有，那麼為什麼會是他。

　　待在一起便和彼此擁抱著同一份契合而感到心安自在，甚至讓總是相當冷靜的冰室因為想要見面而一早跳上火車，此刻僅是看著對方注視著一雙雙球鞋、一顆顆籃球而散發出光芒的眼神，他就能感受到過往未曾有過的悸動。這樣的心臟節奏和面對籃球時有些相同，卻多出了有些陌生的青澀，就是如同橘子的顏色或清早的柏油路的這份青澀，令冰室意識到，對於青峰大輝這個人，他並不只是單純的執著或熱衷。

　　早熟的性格讓冰室對什麼都太老練，青峰則會讓他失去那種從容——這並不讓他反感。

　　「喂、你有在聽嗎？」青峰搭上冰室的肩，另一手拎著一雙黑色的球鞋。

　　「嗯？啊、抱歉，剛才說到哪裡？」

　　「…最近沒發生什麼事？」青峰不悅地皺眉，將手從冰室的肩上放下。他向來不很喜歡冰室總是獨自想著些複雜的事，放任心底又產生出什麼自我傷害的情緒。

　　冰室微笑著搖搖腦袋，伸手摸了摸青峰提著的球鞋，「這雙質感不錯…去試穿看看？」

　　青峰應了聲喔，在店內準備的椅子上坐下，彎身綁好鞋帶後踩了踩地，便又站起身來，轉頭望進冰室眼底說，「有事的話要告訴我啊。」

　　多的那份或許就是這樣的專制。

　　儘管怎麼孩子氣、怎麼像個笨蛋，青峰實際卻是細心的。用笨拙的命令語氣傳遞關心，打亮那條他以為早已漆黑得看不見去向的道路，側首看向身邊，原來自己一直走著的這條路，旁邊有著一大片映著波光的青藍色海洋，純粹地吞噬且環繞著他。

　　「讓我想想該在什麼時機說。」

　　「啊？幹嘛不現在說？」

　　「Let me think……」

　　「講日文！」

　　冰室將今早陪著他坐車、現在到了嘴邊的那句生日快樂又收了回去，想著該在午餐之後的籃球場上、抑或是晚上鑽進被窩前再說出口。

　　夏日裡發生的一切總是有點虛幻又有點危險，任何一句話都可能只是熱昏了頭的幻覺，肯定也會像海市蜃樓那樣突然消失不見的吧。那麼還是先不要說出口，讓他再次確認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現實，而不是夏天的陷阱。

　　從來不要期待人生有所公平。

　　但只有他這麼東想西想地總是心裡不太平衡，所以還是先吊吊壽星的胃口吧。

＞おしま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