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冰】心音巡禮03

　　「真的好冷……」

　　冰室踏出圖書館的大門，朝空中吐出一團白色的煙霧。

　　從陽泉看見的秋田夜空向來清澈，天氣晴朗的話還能見著不少星子，但十二月裡的低溫，實在讓冰室冷得沒有心思去欣賞星空，接觸到寒冷空氣的瞬間，他甚至有想窩回圖書館裡過夜的衝動。

　　冰室拉緊圍巾、雙手放進口袋裡，在冬夜裡獨自走回宿舍。

　　距離上次見到青峰，已經過了將近兩個月。不知是青峰不想打擾他準備考試，還是因為前幾次見面時冰室都在讀書、而讓青峰覺得無聊了，總之青峰沒說要來，冰室也就沒有特別開口說想見面。

　　——雖然把大輝晾在一旁不太好意思，但願意來陪我溫書，我真的很高興啊。

　　明白自己是一忙碌起來，便很容易廢寢忘食的類型，多虧青峰不時會打電話來催促他吃飯，他才沒有關在宿舍裡，一個人讀得昏天暗地。見面時也是如此，僅僅是坐在一起看書，冰室也能感受到青峰給他的鼓勵。

　　——跟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聽聞青峰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原本以為交往起來多少會有些折騰人，沒想到反而感覺自己是被這般地疼愛著。

　　「喜歡」這種心情，究竟能讓一個人改變多少。

　　不過像現在這樣，時間一空下來的時候，腦袋便立刻被那個深藍色的身影給填滿，或許自己仍然算是被青峰大輝給牽著走了吧。

　　為什麼會喜歡上青峰？冰室有時會忍不住這麼問自己。

　　相遇的契機是冰室的居心設計，雖然互相告白過了，但冰室的心裡還是殘留著不安與不信任——不是對於青峰，而是對於自己。

　　如果這份喜歡，只是自己在利用青峰，而誤將依賴當作了愛該怎麼辦。只要在那個時間點出現、並將他從黑暗的井底拉出來，無論是誰，他都會「喜歡」上嗎？

　　他冰室辰也喜歡上的，究竟是「青峰大輝」這個人，還是剛好拯救了他的一塊浮木？

　　大衣的口袋裡傳來了震動，冰室忍著寒冷，讓手離開了溫暖的口袋。

　　「喂、大輝。」

　　「…你還沒回到宿舍？」

　　「嗯、剛離開圖書館，不小心讀得有點忘我了。」

　　「給我注意時間！」青峰無奈地抱怨著，「明天有模擬考吧？」

　　「你記得啊。」冰室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小小的歉意。

　　「回宿舍洗個澡再打給我，明天的範圍要抽考。」

　　「咦？大輝幫我抽考？」連自己的功課都唸不好的青峰，是沒可能看懂冰室的教課書的，「…是桃井小姐整理的題目嗎？」

　　「對啦，好像是她自己預習的。五月雖然平常很囉唆，可是情報預測很準的，來試試？」

　　「那晚點就麻煩大輝了。」下次有機會見面的話，也得向桃井道謝才行。

　　「答錯的話要處罰啊。」青峰突然壞笑起來，「按照我的指令做動作，然後把照片傳過來。」

　　——這才是這傢伙的目的吧。

　　冰室勾起嘴角，「我接受挑戰。」

　　「洗好脖子等著啊。」

　　嗶、冰室掛上電話。

　　溫熱的情感盈滿胸腔，突然覺得好像不是那麼冷了。手機桌布上的時間顯示著十二月二十三日，晚上八點五十分。

　　——明明都已經放寒假了，為什麼偏偏在平安夜舉辦模擬考……

　　這次的模擬考是校外的補習班舉辦的，因為是連鎖補習班，所以會跨地區進行排名，成績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儘管惦記著平安夜，冰室還是忍痛報名了。

　　過去一直住在美國，冰室自然也有過聖誕節的習慣，雖然青峰可能不見得那麼在意，但他原本希望交往後的第一個聖誕節，能夠和彼此一起度過的。

　　——偏偏桐皇明天好像也要補課的樣子。

　　無論這份「喜歡」究竟從何而來，但此刻想見面的心情是如此真實。冰室收到過無數個想約他出去的訊息，有長篇大論、冠冕堂皇的，也有直接傳了房間號碼過來的，但這全都比不上青峰這樣簡單的問候。

　　自己對青峰的思念是特別的，至少可以確定這一點吧。

　　——大輝都特地要幫我複習了，現在先專注在考試上。

　　冬夜的星空裡，北極星寂靜而鮮明地閃爍著。

　　冰室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提振起精神，加快腳步往宿舍走去。

　　◇

　　「阿大、部室的門要鎖起來囉？」

　　其他隊員早就走光了，負責鎖門的桃井久久沒等到青峰出來，便拿著一串鑰匙走了進來，只看見已經換好衣服的青峰站在櫃子前發呆。

　　「阿大，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啊！」

　　「啊？喔、聽到了。」青峰終於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然後從球袋裡拿出幾本筆記本，「對了這個，謝啦五月。」

　　「有幫上忙的話就再好不過了。」桃井從青峰手上接過筆記本，然後踮起腳尖、探著腦袋想知道青峰剛才究竟在看什麼。

　　「不過妳整理的題目是不是太簡單了啊？」

　　「咦？」桃井驚訝地眨眨眼，「這些都是參考了各家題庫，以及歷屆試題統整出來的，不會特別簡單才對。」

　　「喔…看來那傢伙應該是沒問題了吧。」青峰得意地將自己的手機桌布展示給桃井看，臉上帶著很得意的笑容，「他只答錯了這麼一題。」

　　「阿大惡趣味……」

　　「啊？寫真集不是常常拍這種的？」

　　被青峰設定為手機桌布的照片上，冰室只穿著一件之前青峰留在他那裡的長袖襯衫，一雙線條結實好看的白皙大腿跪在床上，襯衫的下擺若隱若現地遮蔽著令人害羞的部位，冰室微紅著雙頰看向鏡頭，難得地露出了有些青澀的笑容。

　　『這題絕對不再答錯了！』

　　昨天冰室遵照青峰的指示傳來處罰照時，還附上了好像有點不甘心的這條訊息，讓青峰更有勝利的快感。

　　——這種程度的照片，連小麻衣都沒有幾張啊。

　　真的是，可愛死了。

　　滿腦子都是冰室的模擬考，青峰直到看見課桌上的禮物和卡片，才遲鈍地想起來今天是平安夜。

　　——國外好像都會全家聚在一起過聖誕節。

　　自己家裡沒有過聖誕的習慣，但冰室既然是在美國長大的，至今為止應該也都是和家人一起過節的吧。

　　——他今晚會和朋友們去派對之類的嗎？嘖、挑在今天補什麼課啊，早知道就翹掉了。

　　不知道模擬考大概幾點會結束，如果其他住宿舍的朋友們要出去慶祝的話，冰室會不會一起去？雖然明白冰室不是事事都要他擔心的小孩，他甚至還比青峰年長了一歲，但冰室偶爾少根筋的地方，真是讓他想到就忍不住頭疼。

　　他聽火神說過，冰室在美國時，曾在朋友家裡不小心喝醉過，貌似是變得毫無防備、還會對靠近他的人主動獻吻，若是吻到哪個居心不良的傢伙，肯定發展成不妙的事態。

　　雖然高中生的聚會不見得會把酒搬出來，但朋友之間偷喝點氣泡酒什麼的，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無自覺的傢伙真是很麻煩。

　　樹木將沒有葉子的枝椏伸到窗前，上頭的麻雀吱喳地碎嘴了幾聲，之後振翅飛向冬時的蒼穹。

　　天空的顏色再次與那天清晨的海岸重疊。

　　孤獨濡濕了臉頰。

　　◇

　　放學後的球隊訓練，青峰難得準時出現在體育館，讓現任隊長若松嚇了一跳。

　　今天除了基礎動作的加強，還有年級混合的分組模擬比賽，而所有的訓練項目，青峰都以平時罕見的認真程度完成了。他專注於每一次運球、轉身、上籃，在球場上的他總是這般無敵的姿態，只因他對籃球的熱愛是如此純粹，如此毫不保留地燃燒著自己。

　　如果這就是「喜歡」，請讓這份心情一直是這麼單純的模樣。

　　全心全意地想著、全心全意地向前衝刺。

　　並不是為了不去想冰室的事才這般專注地打球，而是像要痛感著這種思念一般，將所有的心情都放進這顆球裡，讓它拍擊地面、撞擊籃筐——只要與籃球相關，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球進了之後就去找他。

　　青峰在三分線起跳，向前轉身一躍。

　　漂亮的無定式射籃。

　　圍觀球隊練習的少女們用力鼓掌，青峰回頭卻在人群中看見了那個特別醒目的身影。

　　好看的臉蛋露出了那麼點困擾的神情，微微地皺著眉頭，這種表情卻讓他嘴邊的笑容更加誘人。

　　青峰不顧隊友和其他女孩們投來的視線，抓住冰室的手腕便拉著他往外頭走去。為什麼跑來了？比起這樣的困惑，心中更多更多的、幾乎要止不住顫抖的開心。

　　「唉、練習結束了？」冰室任由青峰抓住他的手腕，乖乖地跟著走。

　　「啊啊、剛才那是最後一場。」青峰將冰室帶到腳踏車棚旁邊，這個時間除了一些運動社團之外，大部分的學生已經回家了，所以附近沒什麼人。

　　青峰看著站在他眼前的冰室，因為天氣太過寒冷的緣故，鼻頭和臉頰都凍得有點紅紅的，青峰用自己運動過後溫暖的手掌捧起冰室的臉。

　　「模擬考呢？」

　　「一考完就趕來了。」冰室垂下頭，「今天不來的話，大概考試前都沒機會見面。平安夜無論如何也想一起過…不行嗎？」

　　「真巧啊、」青峰與冰室額貼著額，「我正好也打算那球進了之後就衝去秋田的。」

　　冰室不可思議地抬起頭，那雙海藍色的眼瞳正直視著自己，坦率地傳遞著強烈的熱意。他們吻上彼此的唇，爾後難分難捨地就這麼在對方口中糾纏了一陣，直到冰室開始覺得有些恍惚，青峰的手也不安分起來，他才慌亂地推開了與青峰之間的距離。

　　「這、這裡不行。」冰室用食指擋住青峰又想再湊上來的嘴，「我想在東京住個兩天再回去，所以……」

　　「喔。」青峰仍不放棄地舔了一下冰室的手腕，「那剩下的就晚餐後再說。」

　　「嗯…」冰室挽住青峰的手，「聖誕禮物不知道買什麼才好，就準備了護腕和毛巾，你會收下吧？」

　　「呃、我什麼都沒準備啊。」

　　「那晚餐就是大輝請客囉。離開考場前只隨便塞了個麵包，現在餓死了。」

　　「你這是準備要敲詐吧。」

　　「嗯…有嗎？」

　　「少給我裝傻！」

　　他們並肩走出校門，行道樹上掛著繽紛的燈飾，來往的行人歡鬧地談笑著，耳邊響起商家播放的聖誕歌曲，絢爛得幾近虛幻。

　　天空降下細細綿綿的白雪，冰室將青峰的手又挽得更緊了一點。

　　——喜悅濡濕了臉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