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冰】相思相愛02
- 杏子
- 2019年8月13日
- 讀畢需時 6 分鐘
接下來的幾日他們的確連一起用餐的機會都不曾有過,就連打照面的次數也就這麼一、兩次。
窗戶外頭的天空剛轉白,冰室的拖鞋還停在臥室前,青峰便得出門前往溫泉會館,在客人們起床之前協助早餐的準備。對假日總是睡到中午的他而言,「早起」可說是這份工作唯一困擾他的地方,短短幾天便已打電話向桃井抱怨了好多次。實質上的工作內容倒相對簡單,操作幾次後也能算上得心應手,只偶爾還被老闆叮嚀面對客人時表情別那麼嚇人。午餐和晚餐都由會館招待,青峰總要忙過了晚餐時間、把溫泉浴池的清掃完成後才回來,而那大約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左右的事。
令青峰有些驚訝的,是他進門時冰室通常不在家。
——那傢伙是夜貓子嗎?
籃球是注重體力和體格的運動,長期熬夜將身子弄壞了可不行,青峰不認為冰室是那樣笨的人。但他對這事的疑問也就止於此,窺探別人隱私不是他的興趣,一整天下來的苦力工作終究累人,讓冰涼的淋浴洗去整身疲倦,青峰趴在床上翻了幾頁寫真集後便呼呼睡去。
熬過接連幾天的操勞,總算迎來第一個休假日,想當然青峰是放縱地睡到了將近十二點才肯離開床舖。
他隨意梳洗一番,青藍色的翹髮也沒理整齊,穿著吊嘎和運動短褲便半睡半醒地走下樓梯,冰室正坐在客廳翻閱籃球雜誌,翹著腿的樣子看起來有幾分…優雅。青峰甩了甩腦袋,將那個他從沒想過能用來形容男人的詞彙扔出腦袋——肯定只是他還沒清醒而已。
聽見下樓的聲響,冰室轉頭,面帶微笑地向青峰說了句「Good morning」,一時沒能對英文產生反應的青峰愣了幾秒才意識到那是早安的意思,這才鈍鈍地回了聲早。餐桌上頭擺著附近麵包坊的紙袋,看來是冰室去買早餐時也帶上了青峰的份。
從青峰搬進來的那天算起,這是他和他的室友,或者說是房東,第一次共處一室,然而他們之間還真沒有什麼話題。自己對冰室辰也這個人的了解粗粗淺淺,雖說從看台上見識過的比賽,讓對籃球相關事物直覺強烈的青峰,對冰室的行事風格有了那麼點皮毛的認識,再來就是從黑子那裡聽到過一些。這個人和火神在美國時似乎情同兄弟,現在垂在冰室胸前的那枚、和火神同款的銀色戒指便是這麼個由來。
轉來轉去,他和他之間的關聯不也就是在那顆橘色的球上。
「喂、下午要一起去打球嗎?」有個練習的對象總是比獨自投球來得有趣。
「好啊,我也有一、兩天沒碰球了。」冰室笑著,「不過三點以後好嗎?等下要出門辦點事。」
「那我先過去。」對話結束。
冰室將視線放回雜誌上,青峰咬著吐司將鮮奶倒進玻璃杯裡。
青色的天空之中艷陽高照,球鞋擦過地面的聲響與揮灑而出的閃亮汗水,實實在在地刻劃著以夏為名的青春塗鴉。群聚的少年們組成隊伍,在球場上比賽或者玩耍,場邊的鐵絲網外頭則佇著幾個圍觀的孩子或者少女,孩子們興奮地討論著那些在他們眼中過於眼花撩亂的籃球對戰,少女們有的大聲替支持的隊伍加油,有的則默默地抱著飲料看得入神。
籃球在指尖、掌心上的粗糙摩擦,對他而言便是生命的觸感。
青峰躍起,向後仰身,金屬球框被重重搖晃震撼,又是一記漂亮的無定式射籃。
他拉起球衣的領口擦了把汗,無視鐵網外邊傳來的細細議論或是尖叫聲,走向自動販賣機,用一枚硬幣換上一瓶運動飲料。
沒興趣和那些連陪他消磨時間都不夠格的傢伙們對打,青峰一人佔了一個籃框隨意練習。他靠著球架的柱子,覺得來個火神或是黃瀨和他1 on 1都好,但他現在可不在東京,而即便想找點挑戰,他也還不至於傻到打電話約那個吵著要吃糖的傢伙出來。
他將空了大半的飲料瓶塞進球袋,聽見身後又傳來女孩們的驚呼聲,他回頭才看見冰室已經放下背袋,站在離他一段距離的地方做起暖身運動。碰到球的那刻開始便沒留心過時間的青峰瞄了眼手機桌布。
恰好是三點。
「久等了。」冰室笑著向他打招呼,同時間接下青峰扔來的球,「直接開始嗎?」
「啊啊、來吧。」
球拍擊著地面的聲音響起,場邊又是一陣鼓譟。
他們再一次注意到時間已經是接近晚餐時刻。
運動場上的人群早散了,步道邊的路燈亮起來,隨著又一次球射入籃框後落地的聲響,他們才筋疲力竭地感到飢餓。青峰走近旁邊的洗手台並將水龍頭扭了半圈,冰涼的水柱向上沖洗著滿臉的汗水,舒暢又痛快。他用大毛巾胡亂抹了抹頭髮,褪去衣服後又大致擦拭了一遍身體,換上球袋裡一套備用的乾淨休閒服。
來球場前還去了其他地方的冰室只帶了個不大的背袋,擦乾身體後,沒有替換衣物的他姑且先披上薄的運動外套,以免著涼。
天空中布滿大片大片的雲彩,亮處灼紅得像是要燒起來一般,紅色漸層到雲層比較暗的地方便轉成很沉很深的紫色。明明沒有風,過於鮮明對比的色彩卻讓雲朵看起來像在翻騰,氣勢彷彿要將地面上的人也吞噬而去。
就像火一樣。
火紅的雲朵映在冰室的黑色眼瞳和頸上的銀色戒鍊,他覺得就連胸口深處的什麼也灼疼了起來,沉沉地窒息。然而儘管覺得難受,他卻仍直直地盯著這片天空,只能盯著這片天空,就像是他至今仍緊抓著不放的那份執著。
一份只剩疼痛的執著。
身後的青峰喊了幾次他才反應過來。青峰看向他的表情與其說是不耐煩,還更像是困惑一點。冰室收拾起情緒,若無其事地擺上一個笑臉。
「去吃咖哩好嗎?」
或許是打球後的那份暢快開了話匣子,在附近咖哩店度過的晚餐時光,他們意外地聊得挺愉快。冰室提到自己回來日本後多數的時間花在球隊上,沒什麼機會和同學們出遊,很好奇日本高中生暑假通常玩些什麼。但青峰只是個籃球笨蛋,即使暑假了也不過是睡覺和打打球,說到和朋友出去玩耍的經驗,大概僅有國中時被那群傢伙拖著去參加過幾次祭典、海邊的合宿與戲水,再來就是三不五時被桃井約出來吃飯。
「嘛…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我覺得很青春啊,聽起來都很有趣。」
「普通高中生不就這樣,沒什麼特別的。」
「普通才好啊。」多令人羨慕。
「……」
不知怎地覺得繼續往下追問會變得麻煩起來,青峰裝作不知道地把話題繞開了——既然對方選擇緊閉蓋子,他又何必硬是將盒子打開?
室自己好像也察覺到什麼,配合青峰聊起其他瑣碎的事情。
裝傻。只要如此便得以維持一段輕鬆的關係。
到家之後,冰室把浴室的使用權先讓給了青峰。大輝明天還要上班吧?冰室這樣催著青峰先去洗澡。他自己則在做為公共空間的和室內泡起茶,邊喝邊又看起書來。這是青峰第一次莫名地覺得冰室比自己年長、有一點兄長的感覺。
——這麼說來,這個人不是笨蛋神的哥哥還什麼的嗎?倒是完全沒聽他提起火神的事…
冰涼的水拍再青峰黝黑的肌膚,他沒頭沒尾地胡思亂想起來。
海洋氣味的沐浴乳有清新的味道,塗抹在疲勞的身子上特別放鬆,他想起來帝光時期的海邊合宿,他們打著赤膊沖上海灘,海洋特有的氣息帶著鹹味灌入鼻腔,腳趾之間充滿沙粒,浸泡在海水裡沾黏的觸感不是很舒服,但他們卻只在意海面上那一片晶瑩耀眼的波光。
這些都是他最近才想起來的,不知被他鎖起來多久的回憶。即便塵封多時,一旦被喚醒,所有的色彩依舊是那樣鮮明。「你送的球鞋被我扔在角落,現在穿來才發現還跑得動」,忘記在哪裡看過這段句子。很少看書的他居然會對字句有印象。
儘管當時的大家是怎樣的表情他已記不清楚,但那一大片藍和那份的心情,卻仍能在胸口描繪出來。那時站在他身旁的黑子好像說了什麼,但他的記憶中卻只有那對淺藍的雙眼和以極小幅度動著的唇,沒有一點聲音,不知道黑子說了些什麼。
這麼感性的心情,青峰自己都不禁自嘲了起來。像是要將思緒停止一般,他關上水龍頭。
擦乾身體後只穿上了四角褲,便披著毛巾走出浴室。他正打算開口叫冰室,卻才看見後者已經趴在和室的木桌上睡著。冰室的身形與自己相比纖瘦不少,隨著熟睡的呼吸上下起伏,睡臉上沒了醒時總是掛著的微笑,反而感覺更加平易近人。
整棟房子裡只有和室一角電風扇運轉的聲響。
青峰蹲下身,好奇地伸手碰了下冰室胸前那枚發著光銀色的戒指,金屬的冰冷傳上他剛洗完澡、溫度甚高的指尖。記憶中的閃亮海面與冰室戒指的光芒重疊。
——哲說了什麼來著?
髮絲上尚未擦乾的水落在木頭桌子上頭,印出一塊深色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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