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冰】相思相愛03
- 杏子
- 2019年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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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室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片藍。
他揉了揉臉,慢慢清醒過來才分辨出這是借給青峰的那間客房,而這房間現今的主人並不在房裡,他自然不過地往被子裡頭看去。
仍然是好好地穿著今早出門時的那套衣服。
冰室露出苦笑,自己這是什麼糟糕的習慣動作?他從身上的衣服往回推想,自己在等待青峰洗澡的時候好像迷迷糊糊地便累得睡了。
——特地把我抱回房裡嗎?
冰室起身,方感覺到自己仍是打完球後的一身濕黏,得去洗澡換件乾爽的衣服。他推開房門,看見在和室木板上睡著的青峰,涼被只有一角蓋在身上,不知怎麼睡得上衣被掀起了一半,露出肌肉結實的小腹。
——像個大孩子一樣。
冰室忍不住笑了,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拿換洗衣物。平時他習慣將房門鎖上,並不是疑心青峰會擅闖偷看,而是過去太多傷痕累積起來的戒備心理所致。他學會築起高牆,不讓人踏入他最後一處領地。因為自己總是太容易心軟。然而剛才他不過是坐在和室看書,房門便沒有鎖上,但青峰卻是將他帶回了自己的房內。
——不想未經許可就進來嗎?
從衣櫃裡拿了套輕便的衣服,正要踏出房門時身後卻傳來嗚嗚的震動聲響,冰室回頭瞥見桌子上被調成震動模式的手機螢幕亮著冰冷的光芒。連來電顯示都沒看一眼,他疲倦地嘆了口氣,之後嗶地按下拒接,將十幾通未接紀錄刪除並順手關了機。
冰室真切地明白按下這幾個按鈕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必定又是一番難以耐受的疼痛煎熬,但他現在不想出門,那些晦暗醜陋的一切,就隨著螢幕轉暗的手機被隔絕在外。明明一開始便是為了轉移痛苦才選擇了那樣的生活方式,現在卻又想從那種圈套裡跳脫,他也不知道這樣的生活究竟何時能有個盡頭。
但暫時都先別想。什麼都別想。
他走進浴室,正要壓下沐浴乳前卻停住了動作,手就這麼懸在瓶子上方幾秒,最後他卻是用了旁邊那罐青峰的。盥洗完之後冰室猶豫著是否該將青峰叫醒,反覆地思忖幾次怎樣最為恰當,終於還是選擇接受了青峰的好意。
那晚,冰室在青峰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彷彿被海洋的氣息包圍一般。
第一次去接青峰下班是意外。
逃避好幾日的來電顯示,最後冰室還是接了。事情鬧大可不好收拾。
晚餐的地點約在離鬧區有段距離的高級法式料理店,這樣的餐廳在秋田並不算多,冰室不用問也知道對方為何會有這種消費能力——八成就是些不良的勾當。原本的提案是鋼琴酒吧,未成年的冰室沒辦法入店,便改約了現在這家。這個人總喜歡各式各樣的噱頭,冰室知道眼前這些奢侈虛華的表皮底下,除了齷齪骯髒再沒別的。但自己又何嘗不齷齪不骯髒。
他知道要是醉了肯定十分危險,卻還是被迫喝了幾口對方點的紅酒。他小心翼翼地應對,儘管這樣的周旋早已經令他相當疲憊,對於一些提問或是邀約,卻仍不知道從何拒絕。
無論怎麼裝作冷靜,冰層下卻確實有著深切的渴求。而冰室那份無法克制、有意無意流露而出的欲望,便是對方還緊咬著他、對他興致盎然的原因。
用餐途中總是對方握有話題的主導權,冰室通常只是聽、偶爾笑著應答幾句。對方說這次要到大阪出差,估計會有一筆金額不小的交易可賺,清晨就得趕往機場,接著便長篇大論地炫耀起自己有多麼忙碌。既然行程那麼緊湊,又何必非得和他共進晚餐呢?冰室無奈地這樣想。
主餐結束後,穿著筆挺西裝的侍者送上蜜漬橘片與萊姆雪貝,對方終於還是展開了一貫的糾纏模式,半邀約半強迫地誘惑晚餐後能否再有點後續的什麼,而冰室的反覆推辭似乎起不了什麼作用。若是繼續待下去,冰室實在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把持原本的決心。他起身離席踏出餐廳,對方果不其然地追上。
論及對方和冰室的體型差,被抓住了可是完全沒有勝算,冰室只能選擇逃跑。到底他是個籃球選手,從體力或年紀來講,要甩掉這樣一個傢伙算是容易。餐廳後頭是一片漂亮的林子,相較於鋼筋水泥堆砌而成的東京,秋田能見上樹林的機會多上不少。雖然晚間的樹林看來有些陰森,但與其往大街上跑、甚至讓對方知道自己住所的方向,冰室還是選擇竄了進去。
穿梭在樹與樹之間的縫隙,在不遠的後方能聽見草叢窸窣的聲響,月光零零落落地在地面上打出葉影,什麼看起來都虛幻可怕。樹上蟬鳴噪耳地混雜著腳步聲,緊張感隨之充滿在他的每一次吐息。
「唔、」頭部傳來的陣痛讓冰室踉蹌了一步,他伸手扶住旁邊一棵結實高大的樹,樹皮粗糙的觸感摩擦在掌心,他靠著樹幹蹲進草叢裡頭。
熟悉的感覺爬上身體。
「哈啊、嗯…嗯……」冰室掩住嘴,試著降低喘息的音量,卻感覺到覆在自己臉上的手止不住地抽蓄。聳立的黑色樹群在視線中旋轉,反胃感帶著酸味湧上,但要是就這麼吐了肯定會被對方察覺,他只能硬生生忍住。像是要逃避暈眩的不適,冰室環抱住雙膝並將頭埋了進去,他咬住自己的手臂,想藉由疼痛來轉移蠕動啃在血液中的灼燙。
好熱。好痛苦。
附近的草叢隱約還有騷動,對方好像尚未放棄尋找。只要現在出去,眼下的難受都能瞬間結束。冰室知道那個人一定把他現在所有的神經都瘋狂渴求著的東西帶在身上。然而腦中有一道耀眼的紅色閃過,心臟又疼了起來。
他用沒被咬著的那隻手,顫抖地握住胸前冰涼的銀戒,蜷縮起身子等待一切過去。
意識逐漸清晰過來、能用不再抖動的手去確認時間,已經是將近一個鐘頭之後。林子裡沒了蟬聲以外的動靜,冰室撐著身子從草叢中站起,搖搖晃晃地往樹木比較稀疏的方向走出去。
那是一條石階步道,此刻的月亮不再讓人覺得冰涼恐怖,輕灑在石子路上反而像是替迷路的人們守護著歸途。看見步道旁的木頭路標,他覺得那上頭的名字在哪裡聽過,才想起來正好是青峰打工的那家溫泉會館。
——……應該差不多要下班了吧?
既然都到這裡了,不如乾脆等青峰打工結束再一起回去吧。另一個主要的原因,冰室也無法確定對方是否還埋伏在附近,他有過不只一次被對方這麼逮住的經驗。雖說是清晨的飛機趕著出差,但都特地擠出了時間和他吃飯,明擺著便是打著那樣的主意,如果能達到原本的目的,冰室知道那個人是不會在意多等上幾個小時。更不用說自己剛才那樣從餐席上逃開,現下要是給抓住了會有多慘的下場。
雖然冰室沒有打算將事情的經過詳述給青峰,但找個人陪著多少算是安全一點,不過也許會讓青峰跟著捲進麻煩也說不定。
——又是在利用…嗎。
想到自己總是這般自私心計,冰室自嘲又淒涼地笑起來,沿著步道往上走去。
「先走了。」
完成溫泉池的清理工作,青峰換下藏青色的浴衣制服,穿過木頭長廊來到玄關。遠遠地他便看到玄關邊的長椅上有人坐著,但沒想過會是來等自己下班的,本來他在秋田也就沒什麼熟人。一直到愈是走近,便覺得那樣的優雅在哪裡見過,冰室恰好在這時候回了頭。兩人的視線對上,冰室首先開口。
「辛苦了,大輝。」
「…你怎麼在這?」青峰驚訝地看著冰室。
——應該不是特地來接我的吧。
青峰不著痕跡地打量冰室一番。蒼白的臉上唯有頰上染著不大尋常的紅暈,總是整齊柔順的黑髮也有著翹髮,身上披著的薄外套看起來倒沒什麼異狀……
「喂、你的手怎麼了?」青峰皺起眉頭。
冰室順著青峰的視線低頭看去,方才被自己狠狠咬住的右手腕處,袖子上頭滲著一片淡淡的血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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