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冰】相思相愛04
- 杏子
- 2019年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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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向旅館借來醫藥箱,說要替受傷的朋友包紮——倒也並非認定冰室是他的朋友,但對怕麻煩的青峰來說,這總比解釋房東房客的關係來得省事。老闆熱心地問青峰今天時間不早了,要不要乾脆和朋友留宿一夜,八月上旬的祭典差不多告一段落,今晚仍有幾間空房,在送盆祭來臨之前能稍微喘口氣。
「這幾天也辛苦你了,當作是旅館這邊招待的,不要客氣啊。」
估計給冰室處理好傷口之後,也趕不及末班公車了,青峰也就不推拖地將這份好意接受下來。
冰室被旅館的侍者先帶進房間,青峰則繞到廚房撈了些吃的才過去。他知道冰室不會是特地來接他下班,從冰室的模樣就能看得出不大對勁,就像是才剛衝撞奔跑過。
——在躲什麼?
不明不白地雖然的確讓他有些不爽,但還沒到發怒的程度。
從沒有掩緊的門縫中可以看見房內的冰室安分地坐在榻榻米上,好奇地瞧著房內的擺設,腦袋轉來轉去的,似乎覺得很新鮮。
這一兩次的互動下來,青峰多少也有些察覺。即使冰室設下層層防護——包括同居規矩甚至是他總掛著的笑臉,冰層底下確實是藏著某些蠢動的情感。
處心積慮包覆著的,往往是最簡單不過的東西。
打球時的眼神也好,晚餐時間的閒聊、卸下防備的睡臉也好,好歹是細膩處女座的青峰,可沒看漏那些隔著薄冰透露而出的……單純。孩子般的渴求。
冰層之下正顫顫地開著紫色的花朵,而那花的氣息微弱得像是要被摧殘死去了一般。
——沒人看到嗎?
那朵花。
他搖頭止住開始飛散的思緒,推開了房門,聽見聲響的冰室馬上轉頭過來,又是平日那個笑臉。
青峰有一瞬間,突然覺得那個笑容有些討厭,但他沒有說什麼。
他在冰室旁邊一屁股坐下,將醫藥箱和食物放在桌子上頭,「簡單處理一下應該就可以了吧?」
青峰用乾淨的棉布沾了一點水,自然地將冰室的手握過來。歸國子女的冰室應當是對這樣的肢體接觸相當習慣熟悉,但不知為何還是震了一下。
「大輝,我自己來就可以…」
「啊?你不是右撇子嗎?用左手不好上藥吧。」
青峰捲起冰室右手的袖子,白皙的手臂上頭的紅色痕跡誰都看得出是人咬的齒痕,而且傷口比想像中來得深。青峰皺了下眉卻仍是沒問,著手將血跡擦去,但動作絕稱不上溫柔,他從來不擅長細工細活的事。
——要咬得多用力才能流那麼多血……
冰室安靜而專心地看著青峰替自己消毒、上藥、最後纏上紗布與繃帶,過程中沒喊一聲疼。
「Thank you,大輝。」收回自己的手,冰室說道。
「不用客氣這種事。」
他們享用起桌子上的宵夜,用肉片搭配麵包、特調醬料做成的小點心,一碟和菓子以及一壺熱茶。茶具是釉色的陶器,沉靜雅致,如同這間旅館給人的第一印象,讓人的心情也能隨之沉澱下來。
「這個時間只有供應這類的,大概不太合美式的口味。」青峰一面說道,一面伸手抓了肉片點心塞進嘴裡,嚼了幾口發覺到冰室沒回話也沒開動,便抬頭看了過去。
後者將左手按在右手腕上,垂眼低頭望著剛纏上的繃帶發呆。
「很痛嗎?」
冰室回神,笑著說沒事,挪近身子也品嘗起青峰帶回的食物。和菓子與日本茶的組合似乎很合他的胃口。
青峰打開電視,將頻道調到球賽實況。相較於咖哩店那回,他們這次倒很安靜,彷彿各自懷有心思。
「不好意思,今天能讓我先用浴室嗎?」解決了簡單美味的宵夜,冰室起身問道。
「喔、」本來青峰也就打算讓冰室先去盥洗,「你明天早上急著走嗎?」
「嗯?沒有。」
「那換下來的衣服放到門外的竹籃子裡,會有人拿去洗,中午左右會送回來。」青峰比劃著物品的位置,「乾淨的浴衣和毛巾在那邊的櫃子裡。」
「大輝很努力工作呢。」
「少囉嗦、」
雖然溫泉浴池已經過了開放時間,但客房的浴室也是溫泉水。即使浴室的池子仍比不上露天風呂,但石製的浴池中注滿帶有淡淡硫磺味的泉水,摻著木頭地板與浴池邊妝點的竹葉所散出的清香,這樣的夏夜或許距離少年們的熱血感覺遠了一些,但偶爾這樣放鬆一下也有不同的感受。消解疲勞、舒緩壓力的藥浴以及幽靜清閒的風景,正是這間旅館最大的特色。
——大概就綠間或是哲會喜歡這種地方…
青峰換上浴衣出來的時候,冰室已經倒在被窩裡頭,可以聽見細微的鼾聲。
——總覺得這情形好熟悉。
上一回也是他洗完澡就看見冰室沉沉地睡了。不過這次,冰室是洗得香噴噴之後才舒服地躺下休息,甚至還替青峰把床位鋪好。
——也鋪得太整齊了吧…
青峰掀起被子的一角鑽了進去,濃濃的睡意立刻在躺上枕頭的那刻襲來。旅館裡用的是草藥香氣的洗衣精,被單與洗好的衣物都有這樣的味道。
冰室就睡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床鋪裡頭,恰好是面對著青峰這邊睡著的。窗外晃進來的月光染上冰室的睡臉,枕在臉側的手讓他多了一些稚氣之餘,臉上的紅暈又增添了不少性感卻脫俗的色彩。不是方才那種有些病態的潮紅,而是出浴溫泉之後,氣血循環好了起來的血色。就算知道冰室是男人,這種姿態大概也會讓不少人忍不住想抱緊他。
可以聽見涼風吻過樹梢,葉子摩娑的聲響。
青峰沒注意到自己就這樣看了好久,眼皮逐漸重了才便迷糊地睡去。
那日之後,冰室又來了幾次接青峰下班,一回兩回下來便也漸漸成了習慣。冰室家雖離這裡並不算遠,但加上等車、步行的時間也需花費將近四十幾分鐘,青峰覺得冰室實在沒有必要每天特地走這一趟,但冰室說自己反正閒著,倒不介意在夏天的夜裡出來散散步。
他們偶爾會在回家前繞去便利商店,帶上一點冰品或是零食飲料,在客廳裡一面看球賽一面品嘗。若是遇著下雨的日子,冰室便不一定會出門,有時仍帶著傘去迎接,有時則在樓下留盞燈便先回房。
——反差有點太大了吧?而且這傢伙之前晚上不是都不在的嗎,最近倒每天都有空了。
相較於一開始彼此互不干涉的生活方式,儘管至今仍各自保留著許多個人自由與空間,但在那些瑣碎時間裡的相處機會變多了,逐漸像是能互相照應的室友關係。
本來日常中的回憶、情感便是在某些看似不重要的時間裡頭堆疊累積,意識過來的時候,說不定已經凝聚成意想不到的閃亮寶物了。
一開始訂下規則作為隔絕的人是冰室,現下青峰卻有薄冰開始鬆動了的錯覺。不過或近或遠似乎都是由冰室掌控,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讓青峰仍是莫名不滿。
喂、你哥到底是怎樣的人?
有次黑子來了慰問簡訊,青峰趁打工的午休時間回電,而火神恰好在黑子身邊,青峰便要黑子喊火神過來,問了他那麼一句。
啊?你說…辰也嗎?
火神被突如其來地這樣一問也不知從何講起,日語不好的他只能粗略地拼湊組織。在美國時很照顧自己的人、讓自己接觸到籃球的人、總是想著很多複雜事情的人、從外表看不出太多情緒的人……
……曾經是哥哥的人。
火神說最後一句之前停頓了很久,彷彿是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火神感覺到一片冰涼覆上自己緊握的拳頭…而他也回握住黑子伸向他的小手。
W.C.結束後我就沒見過他了。掛電話之前,火神補上這句。
——啊啊…看來就是這麼回事吧。
青峰按下結束通話,將手機扔回包包裡,伸了個懶腰。他想他大約是知道了,那對黑色眼瞳中暗沉流轉的悲傷的來處。
——唉又忘了問哲……他那時候到底說了啥啊?
青峰躺在木頭長廊上,看向石庭裡飼有鯉魚的池子。
不時隨著魚兒款尾激起波動的水面,在正午的豔陽之下閃爍著和記憶中同樣的粼粼波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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