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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家相片杏子

【平柯】セントエルモの火02_手紙

  上一次提筆寫信是什麼時候來著?


  挑揀一張信紙,坐在點著檯燈的書桌前反覆塗改,在一條一條的格線上,綴下能夠傳達心意的字句。


  這樣的事,好像很久都沒有做過了。


  即便雙親遠在國外,但也是數個月才通一回電話,逢年過節亦不曾寫過特地寫過賀卡。身體變小之前,不管是蘭還是其他朋友,幾乎每天都能在學校與關係較要好的人們見到面,似乎沒有特地寫些什麼給他們的必要。雖說現在身體縮小了,無法以工藤的身分出現在這些人面前,不過考慮到寫信會留下物證,要是哪天被組織發現了這些信件,只會害得這些與工藤新一相關的收信者陷入危及性命的險境,於是他僅偶爾用變聲器與蘭通個電話,報個平安讓她安心一些。


  回到最根本的問題。


  將那些心裡頭糾結的念想,刻意地逐一化做文字暴露出來,總覺得怪彆扭的。


  辦案時雖然也得在眾人面前披露自己的推理,但那與寫信完全是兩回事。


  那些原本抽象而曖昧的思緒,一旦被文字化便彷彿有了可視的形體,叫人不得不去面對那些瞬間的軟弱與寂寞。


  總之,「沒有什麼特別的緣由,僅為了傳遞想念而寫信」,這種把心中柔軟的部分呈現在他人面前的行為,工藤至今好像未曾做過幾回。



  ◇



  ——話說回來,「江戶川柯南」也沒有幾個可以寫信的對象啊。


  微風帶著些許涼意的下午,工藤和少年偵探團的孩子們一起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想起今日老師交代的作業,忍不住這般在心裡暗自吐槽。


  到郵局寄一封信。


  如此簡單的一份作業,除了希望孩子們練習使用郵政服務之外,亦是要學習向他人表達出思念或感謝,體驗將乘載著心意的信件投入郵筒時,那種期待又緊張的心情。


  然而相較於煩惱著寫信對象的工藤,其他孩子們似乎對這份作業躍躍欲試。


  「吶、大家都想好要寄信給誰了嗎?」以雀躍的語氣開口詢問的是步美。


  「機會難得,想要寫信給平常比較少見面的人呢!」走在旁邊的光彥跟著附和,「我應該會寄給爺爺奶奶,上個月沒有回去看他們,想寄一點照片過去。」


  「我想寫給以前住在我們家附近的姊姊!他們家搬走之後就沒有碰過面了,不過她有留地址給我喔。」總是充滿元氣又善良活潑的步美,平日似乎相當受到鄰居們的喜愛,「元太呢?」


  「我要寄給我爸的朋友!那個叔叔來我們家吃飯的時候,每次都會帶很——多零食,我想問他下次什麼時候還會來!」


  「元太的腦袋裡真的只有食物耶……」光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隨後將視線轉向走在後方的二人,「灰原同學和柯南也想好了嗎?」


  「啊…我還沒決定好。」柯南搔了搔腦袋,「灰原,妳應該也……」


  「嗯?」灰原有些挑釁似地笑道,「我可是想好了喔。」


  「咦、真的假的?」原本預想著灰原對這類活動大概不感興趣,應該也沒什麼可以通信的親朋好友,沒想到居然連她都已經決定好了寫信的對象,工藤瞬間有種被背叛了的奇妙感覺,「妳該不會是要寫給博士吧?」


  「是吉田同學的母親。」


  「唉?灰原同學要寫信給我媽媽?」意外地聽到自己的名字,步美又驚又喜地連忙走到灰原身側,不解地歪著腦袋,「為什麼想寄信到我家呢?」


  「上次一起去吉田同學家作客的時候,被招待了豐盛的水果和點心對吧。」灰原淡淡地說道,雖然仍是那一貫平板的語調,但看待孩子們的眼光,卻早已不像剛轉學來時那般冰冷,「就趁這個機會寫張謝卡也不錯。」


  「哇咿——灰原同學的卡片會寄到我們家!」步美開心地蹦跳起來,小跳步地跑回了前方的光彥與元太身邊,像是中了什麼大獎似地炫耀一番。


  鋪著石磚的人行步道上響著輕快的腳步聲。


  望向孩子們嬉鬧的身影,總是令人忍不住軟下嘴角,之於工藤與灰原,這樣微不足道卻平穩和諧的時光,在不知不覺之間已成了無可取代的慰藉與救贖。


  「沒想到妳居然也會做寫謝卡這種事。」工藤仍是忍不住打趣地說道。


  「偶爾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灰綠色的瞳中映著孩子們的背影,灰原總是宛若冰霜的臉上染了幾分柔和的神色,她換回嘲諷的笑容看向走在身旁的工藤,「倒是你,平常總是那麼任性地往危險的地方跑,能活到現在不知道是托了多少人的福呢,名偵探。」


  「妳、妳突然說這個做什麼?」


  「趁這個機會好好向人家道個謝如何?」灰原斜眼瞄向工藤,「比方說你那位大阪的朋友之類的。」


  「啊…妳說服部啊。」工藤歪了歪腦袋,「他是幫了我很多忙啦,不過這種事就算我不說也……」


  工藤的腦中不是沒有浮現過這個人選。


  遠在西方之地的,重要的友人。


  幾乎同步的思考速度,與自己不相上下的推理能力與觀察力,東西偵探之間不需太多的言語溝通,便能清楚掌握對方所想,同時也明白對方比誰都了解自己,所以有許多事便習慣了不表於言詞,享受著那種只有彼此能夠理解的默契。


  「嘛、雖然你可能會認為不用特地說出口也沒關係,不過。」灰原打了呵欠,「偶一為之也沒關係吧?有些事,不說出口的話是很難讓對方知道的喔。」


  「呵呵呵、真不想被妳這麼說。」平時又彆扭,說話又不可愛的傢伙是誰啊?工藤在心中暗自補上了這麼一句。


  吹拂過街道的風沁涼舒適,沙沙地吹響公園外牆邊的大樹。


  整排綠樹延伸至街道的盡頭,枝葉縫隙之間的陽光,如同破碎的鏡子般斑斕地閃爍,被微風吹落了幾片青翠的葉片。伸手拍去正好落在肩頭的綠葉,才想起這恰是那個人的顏色。


  雖然和這排安靜地守護著公園中孩子們的樹木不同,那位大阪的高中生偵探是個相當吵鬧的傢伙,但卻不知怎麼地,覺得兩者間仍有著某種相似之處。


  腦中浮現這些想法的自己,一定是哪裡不太對勁了。


  ——服部啊…不過要寫什麼好呢?


  這樣的作業,若想隨便呼攏一下交差了事其實並不困難,但經過方才和大家的一番交談,自己多少也興起了想趁機好好傳達一下心意的念頭。


  ——如果直接說是小學生的學校作業,肯定又會被那傢伙拿來開玩笑,突然寫一些感性的話感覺又很奇怪……可惡、寫個信怎麼那麼難啊!


  對人稱平成福爾摩斯的高中生偵探而言,小學生的回家作業似乎比破解事件手法還要傷腦筋。



  ◇



  毛利家的晚餐時光,大多都是由蘭下廚烹上一桌佳餚,毛利父女與工藤三人圍著客廳的小桌子一同用餐,稱不上寬敞的起居室裡溢著飯菜的香氣,有時聊著電視節目的話題,有時則隨意地說些當日發生的事。


  工藤宅邸的用餐空間雖然比這裡大上許多,但獨自在那棟宅子裡生活又不擅料理的工藤,通常不是去附近的飯館用餐,就是從便利商店隨便買些什麼來吃,總之只要能夠填飽肚子就好。相比現在,蘭的手做料理營養均衡,偶爾小五郎會帶著他們去上館子,博士又三不五時地請偵探團的孩子吃點心什麼的,從這層意義上來看,身體縮小之後的飲食生活倒還比原本好上許多。


  這日晚飯過後,工藤一邊幫忙擦桌子,腦子裡一邊仍打轉著寫信給服部的事,小五郎則坐在一旁觀賞著旅遊節目,畫面上映著不知道哪個國家的花田與古堡。


  廚房內傳來關上水龍頭的聲音。


  清洗完碗盤的蘭脫下圍裙,接著從流理臺旁的一個宅配盒子裡取出了什麼,盛在碟子上頭回到客廳來。


  「來,這是飯後甜點。」她笑著將碟子放到餐桌中央,粉紫色花邊的盤子上頭,擺放了幾種造型各異的和式點心。


  「喔喔!怎麼有這麼高級的甜點!」原本在看電視的小五郎眼睛一亮,「蘭,妳什麼時候學會做這些了?」


  「是和葉寄來的,好像是親戚家經營的糕餅店推出了新產品,特地寄一些讓我們嚐嚐。」


  工藤拿起其中一個白白圓圓的饅頭,小小地咬下一口,口感細緻的外皮裹著香甜濃郁的紅豆餡料,甜而不膩的口味令人油生起一種滿足而幸福的感覺。


  「啊、那個聽說是服部君選的。」


  「咦?」工藤停下了正要再咬一口的動作,抬頭看向坐在旁邊的蘭,「平次哥哥?」


  「是啊,聽說禮盒的內容是可以自己挑選的,服部君好像很確定柯南一定會喜歡這個,執意要放幾個進來呢。」


  「啊哈哈,是這樣啊。」


  ——那傢伙…我是喜歡踢足球,不是喜歡白色的球狀物好嗎!


  雖然正好合胃口沒錯,但想到服部那惡作劇的笑容,仍是有種想踹人的衝動。


  「帶一點到學校分給園子好了。」蘭滿足地品嘗著遠方友人送來的心意,彷彿這樣一盒點心,就讓原本平凡的夜晚變得特別了起來,「明天放學後再去商店街挑一些點心回送給和葉他們……」


  「…啊。」機會來了。


  「怎、怎麼了嗎柯南?」


  「那個、小蘭姊姊,我也可以寄東西給平次哥哥嗎?」


  「當然可以啊!你們感情那麼好,他收到柯南送的禮物一定也會很高興的。」蘭笑著起身,將空盤收進廚房,「到時候我們就裝在同一個箱子裡寄過去吧。」


  「好——」


  藉著回禮的名義塞張小卡片進去,這樣就有很正當的寄信理由了。


  ——這麼說來,我好像也沒送過那傢伙什麼東西。


  被招待過幾回去大阪玩耍,對方前來東京時也幾乎都帶了伴手禮,但自己好像未曾給過服部禮物。


  ——從實用性來說的話應該是…啊、車站附近的那家店。很好,明天就繞過去找找看。


  禮物也三兩下便有了頭緒,然而案件解決般的得意心情大概維持了半個多小時,他才遲鈍地發現最重要的信件內容還沒想好。


  特地去買有花樣的信紙總覺得怪羞恥的,於是便隨手從筆記本裡撕下一頁,深夜獨自趴在被窩裡左思右想。


  服部偶爾會打電話過來,聊聊最近解決的事件什麼的,所以好像不必特地在信件報告近況。


  那該從何落筆才好?


  細數從相識到現在發生的種種,如同捧起一把細砂,細心地反覆翻找過濾,沉澱在心中的、平時刻意忽略的心情,便如同混在沙間的貝殼碎片般逐漸露出形貌,夢幻的色澤反射著月光,耳邊好像能夠聽見海浪的聲音,讓他不禁又回想起在新佛尼號之上,與服部共同迎接的那個日出。


  漆黑無邊的大海上,空無一人的甲板。


  當時覺得自己將要從此失去這個人的恐懼感,直到現在還記得清晰,混亂的腦袋中,出現的全都是服部呼喚著自己時,那張令人有些煩躁的笑臉。雖然覺得煩躁,不過。


  ——……並不討厭。


  然而想傳遞的話語愈多,便愈無法好好地將其編織成形。


  最後那張從筆記本中撕下的頁面,只被寫上幾行簡短的字句,便隨著翌日買回來的禮物一起被裝進箱子,寄送到了那個人所在的城市。



  ◇



  放在書桌上的、用淺綠色紙袋包裝著的禮物。


  今日早上從和葉手中接到的這份禮物,說是放在蘭寄來的紙箱中,指名要轉交給服部的。袋子上有些孩子氣的字跡寫著「給平次哥哥」的字樣,寄件人只可能是自己遠在東都的那位摯友。


  顧慮到禮物裡可能藏有什麼會暴露工藤身分的物品,或是工藤想要拜託他調查的、關於組織的線索等等,服部忍耐著好奇心,直到放學回到家中的房內,才動手拆開了包裝。


  「嗯?不是跟事件相關的東西?」


  平躺在袋子裡的,是一雙騎車時用的防滑皮製手套,以及一張綴著字紙片,紙片上的字跡與包裝紙上稚氣的字體不同,而是服部所熟知的、工藤新一的筆跡。


  『用來揮舞竹刀、掌握真相、保護重要事物的那雙手,要好好愛惜啊。』


  僅有這樣的一段話。為了安全起見,上頭並沒有署名。


  「…真是的,那個不坦率的傢伙。」


  忍不住笑了出來。


  幸好沒有在學校拆開包裹,要是現在這個害羞的表情被班上那些傢伙看到了,大概要被追問一整天了吧。


  他是知道的。


  僅是這樣簡短的一段話,是他那位容易害臊的重要搭檔,所表達出的關心、擔心以及認同。


  「誰才是最不愛惜自己的人啊…等著看吧,我會用這雙手跟你一起殲滅那個組織,讓你恢復原……嗯?」像是宣示自己的決心一般,服部聒噪地開始自言自語,他緊緊握住那張紙片,在房間燈光的照射之下,卻突然注意到原本應該簽名的位置上,有著淺淺的刮痕,「…這是什麼?」


  看起來像是原子筆斷水後,在紙面上刮出的痕跡。


  他將紙片放在桌上,用鉛筆輕輕地將刮痕附近塗黑,沒有被填上墨色的地方顯現出了一段白色的字。


  服部皺著眉頭笑了起來。


  「……果然真的是…贏不了你唉,工藤。」


  在那個應該署名的位置上,既不能簽下工藤新一的姓名,也不願以江戶川柯南這個虛假的身分,面對最早識破自己真實身分的服部。


  於是那位小小的名偵探,用旁人難以注意到的方式,留下了這樣的句子。



  ……『謝謝你找到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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