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 作家相片杏子

【火黑】その時、世界は_02風の行方




  那是個位於閣樓的小房間,狹窄而悶熱,有著曝曬過的稻草的味道。


  適逢一年一度的盛大市集,這座城鎮裡的平價旅店,從前幾日開始便一直是人滿為患的狀態。日暮時分才進城的商隊已經找不到落腳之地,向這家店的老闆苦苦地懇求,對方總算是願意為他們騰出能休憩一晚的空間。



  此刻冰室會待在這個房內,便是他們「商量」所得出的結果。



  換上寬鬆舒適的浴袍,冰室坐在被鋪裡等著。


  窗外傳來市集的喧鬧人聲,攤販上聚集了從東方來的各種商品,街道也被染上燈籠的紅,在夜裡勾引著人們心中蠢動的慾望。聽說有不少罕見的珍品將在市集現蹤,商隊便打算搜刮一些稀奇的寶物,日後再抬價轉賣給其他村鎮的收藏家。


  然而這些並不是冰室此刻的工作。


  冰室取出陪伴他多年的牧笛,試著完成仍在創作中的曲子。他的手指在笛上靈活滑動,帶著魅惑魔力的旋律流瀉而出。


  從小被商隊的隊長領養,冰室便跟著四處經商行旅,讀書寫字、樂器舞蹈、做生意的技巧,全是在商隊裡學會的,利害關係中的不擇手段、相互利用,他也習以為常——因此,今年隊長開始要求冰室提供某些特殊服務,讓隊上減少一些開銷時,冰室猶豫片刻後還是點頭答應了。他向來敬愛的隊長,居然將一切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冰室幾乎無法反應過來,這應該是一件應該要拒絕的事。


  壓抑著不大情願的心情,冰室嘗試了幾次,終究認為不該繼續這麼下去。覺得噁心覺得痛也好,幾次嘗到快感的經驗也好,這些事一旦習慣了的話就糟了。


  他試著向隊長說明不想再和那些傢伙同床共枕,竟意料之外地挨了一頓揍,這是隊長第一次對他發脾氣。


  之後冰室又反抗掙扎了幾回,收到的卻是一次比一次更加冰冷的目光。


  ——既然如此,今天就是待在這個商隊的最後一天了。


  即使商隊過去對他照顧有加是事實,但他並不是非得做這種出賣自尊的事才活得下去。


  聽見有人上樓梯的聲音,他將寫到一半的曲子與牧笛小心地收進袋內,順手拉鬆浴袍的領子,展露出白皙卻結實得恰到好處的胸膛。


  ——最好給我拿出點殺氣來。


  門被打開了。


  旅店老闆手中拿著一瓶葡萄酒,走近床邊彎下身子,將手探進冰室的浴袍裡。冰室帶著魅惑的笑容,用食指擋下對方的吻。



  他說,說好不親嘴的。



  ◇



  「…沒想到還滿簡單的。」


  排列密集的屋頂與遮雨棚彷若階梯,高高低低地起伏蜿蜒,被燈籠串成一條紅色的通道。


  冰室踩在屋瓦上的步伐相當輕盈,如同黑貓般靈巧地在樓房之間穿梭,他的髮絲與披風在夜裡飄動,每個跳躍奔跑的動作都像舞蹈似地優雅。


  連打開葡萄酒的時間都沒有,旅店老闆踏進房間後,注意力就沒能從冰室身上移開,事後更是直接累倒在床上沉沉睡著了。


  揹上隨身行李,冰室敏捷地翻出窗外。


  在屋簷上前進了不知道多久,他所在的地方已經遠離了商隊下榻的旅店,市集的燈火在遠處模糊成一團彩色的光玉。


  冰室翻過店家頂樓生了鏽的欄杆,來到一條狹窄暗巷的上方。他安靜地沿著房屋外側老舊搖晃的棚架往下爬,三樓、二樓、最後輕巧地跳到地面上。


  「呼、總之得先找今晚的住……」


  「誰在那裡!」


  專心思索著接下來該往哪去的冰室,聽見前方傳來的聲音後抬起頭來,他看見有人站在巷口,但背光讓他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


  對方擺起要出手制伏冰室的架式,「剛才就是你吧!」


  「…唉?」



  ◇



  「剛才真的很抱歉…!呃、總之你先坐下吧。」


  房間裡頭唯一的光源,是擺在矮桌上的油燈。橙黃色的燈光撐開房裡的黑暗,冰室聽從對方的指示,在床邊的地板上席地坐下。


  「真的沒事,你不用那麼緊張也、」見對方著急的模樣,冰室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找到了!」


  對方沒有理會冰室的話語,專注地在自己的行囊中東翻西找,總算翻出一個使用已久的破舊小袋子,裡頭裝著簡便的醫藥用品。


  他將袋子遞給冰室,自己也坐到地上。


  「真的不好意思,突然出手打人。剛才正好追丟了一個偷麵包的傢伙,聽到巷子裡有聲音才誤以為……」


  「哈哈、原來如此。」冰室認為自己的防備心向來很重,但他直覺眼前這個人,應該是個不錯的傢伙。冰室掀起上衣確認傷勢,右後肩有一處略微紅腫的地方,「傷得真的不嚴重,你不要太在意了。只可惜沒能抓到那個小偷。」


  「剛才聽樓下的老闆說,那個人好像已經被其他店家被抓到了。」少年看見汗水順著冰室的背脊流下,又看向他的右肩,總覺得還是有些過意不去,「你剛才說你在躲人吧?」


  「嘛、雖然從結果來說是那樣沒錯,不過我可不是小偷喔。」


  「如果你還找不到住的地方、又不嫌這個房間小的話,在這裡擠一晚吧。」


  「你這麼隨便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傢伙,不怕惹上麻煩?」


  「如果我問你詳細發生了什麼事,會變得比較不麻煩嗎?」


  「大概…不會?」


  「那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虹村毫不在意地聳聳肩,「我叫虹村修造,稱呼隨意就好。」


  「冰室辰也。」冰室看著伸向自己的手,終於也露出了微笑,「我就不客氣地住下了。請多指教,修。」


  「請多指…等、等等,你叫我什麼?」


  「修?」冰室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沒事。」他好像感覺出眼前的傢伙什麼地方有問題了。


  ——這個人平時就是這樣無意識漏電的嗎?


  「吶、修。」方才飛簷走壁又突然遭受攻擊的冰室,現在才感到肌膚上的汗水黏得難受,「我可以洗澡嗎?」


  「樓下有個簡陋的澡堂…不過你現在還是盡量避人耳目比較好。」以單名稱呼別人之後,馬上又問能不能去洗澡……虹村努力不要過度意識這種事,但他說出口的卻是更引人遐想的句子。


  「我們去人少一點的地方洗吧。」



  ◇



  夏夜的風相當涼爽,市集的熱鬧氣氛似乎沒有蔓延到郊區,除了幾間小餐館裡傳來人語,路上僅有虹村與冰室的腳步聲。沿著旅館後頭的陡峭石階向下走,便能看見一條小溪,清脆的流水聲為眼前的景色注入了生命力。


  他們在溪邊褪下衣物,虹村瞥見冰室腰際有著一道鮮紅色的抓痕,也注意到冰室在下水時,表情瞬間扭曲了一下。


  他猶豫之後還是沒有多問。


  走進冰涼的溪水,從神經末梢沁入體內的舒適涼意,冷卻了充斥在腦內的各種焦躁與不安。這一帶沒有明亮的燈火,夜空之中浮現出星星的蹤跡,在水面上倒映出一大片星光,好像浸泡在星河裡一般。


  「現在這麼悠閒,好像剛才的混亂都是假的。」心情雖然與方才相比輕鬆不少,身體上被留下的痕跡卻如此真實。冰室將水潑到身上,試著將那些清洗乾淨。


  心裡總還是揣著各種猜想,虹村忍不住多瞄了幾眼冰室仔細沖洗身子的模樣,有種看見黑貓在沐浴的錯覺。


  ——第一次遇到這麼優雅的人。


  「真的不好意思啊修。」


  「唉、什麼?」為了掩飾自己的胡思亂想,虹村故作鎮定地看向冰室。


  「還讓你跟著來溪邊洗澡。」


  「別介意這種小事,這裡也比在澡堂人擠人舒服多了。」虹村稍作停頓,決定將他此刻心裡頭對冰室辰也這個人湧現的各種好奇中,挑一個相對無傷大雅的問題作為話題,「可以問個問題嗎?」


  「什麼都可以問啊。」會挑著回答就是了。


  「你很常打架嗎?」


  「唉?」


  「我剛才出手攻擊你的時候,你閃躲的方式和速度,感覺像是很熟悉打鬥的人。」


  「哈哈、以前的確有過那樣一段日子。」在被商隊收養之前,他也曾度過要和別的孩子搶食物的生活,「修的身手也很靈活啊。」


  「我被育幼院收留之前常和人打架,是個問題兒童。」虹村露出自嘲的苦笑,他說如果沒有進入那家育幼院,自己現在大概還在街頭打混。


  雖然已是可以獨立工作的年齡,但虹村基於報恩的心情,依舊選擇待在育幼院照顧那些孩子。今天也是為了賺點跑腿的工資,才特地到這裡的市集替人進行採買。


  從虹村的穿著與行囊,可以看出他是個勤儉努力的人。身上的衣裝與揹袋都是耐磨的料子,雖然應該是使用已久的物品,卻都打理得相當整潔。


  他們從溪中站起,用大毛巾擦乾濕淋淋的身子,地面上留下了水滴的痕跡。


  虹村拿出一大塊麵包、乳酪以及幾片肉乾,接著熟練地升起火,不一會兒烤乳酪與燻肉的香氣便溢散開來。他們沒有拘束地坐在草地上享受野炊的熱食,彷彿彼此已是相識許久的友人。


  「常常要為了育幼院的資金煩惱嗎?」從虹村的描述聽來,他的村裡距離這裡並不算近,為了孩子們這般辛苦奔波,冰室打從心底尊敬著虹村對育幼院的心意。他咬下一口麵包,有淡淡蜂蜜與麥子的香味。


  「現在已經輕鬆很多了。」虹村像是想起了什麼,露出相當欣慰的表情,「以前有一群很爭氣的孩子,靠著一些雜技表演,為育幼院募到不少捐款。」


  由於那幾個孩子呈現的舞台相當精采,名聲在附近一帶傳了開來,還有人特地從外地來看表演,一時之間造成不少話題。



  然而剛開始綻放光芒的小小火苗,卻在掌聲之中黯淡下來。



  隨著演出愈來愈受矚目,漸漸地不只是為了育幼院的募款,村裡的人都將他們視為搖錢樹,開始介入這些孩子的演出。


  被安排好的劇本、超出負荷的練習,在眼中閃爍的光芒消失之後,他們依舊站在舞台上,但任何成功漂亮的跳躍翻滾,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繼續待在村裡會害死那群孩子的,所以我擅自決定讓他們去外頭看看,雖然一開始可能會生活得很辛苦,但總比留下來好。」虹村說那時還是連夜把他們偷偷送走的,看著那群孩子在未亮的天色中離開村口的背影,他仍是有些不捨。


  「…現在有他們的消息嗎?」冰室舔掉手指上的麵包屑,屈膝安靜地聽著虹村說話。


  「似乎是過得還行吧,偶爾寄信回來的時候,還會塞點錢給育幼院。」



  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他低聲說道。



  人在想起重要的事物時,表情總會不自覺地變得溫柔。


  冰室看著浮現在虹村臉上的懷念,胸口亦有一股熱意流過。


  「有時候會突然像這樣,想起一些現在不在眼前的傢伙呢。」冰室斂下眼,他並不知道此時的自己,也流露出了與虹村相同的眼神,「我以前曾經撿到一隻很可愛的小老虎,抱回來的時候還以為是小貓,看到他撕肉片的模樣才嚇了一跳,覺得好酷啊。後來不得已把他放回野地了,但總覺得、」



  「總覺得還能再見面。」



  冰室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見虹村勾起一個了解的笑容,他便也微微地瞇起眼。


  「是啊,總覺得還會在哪裡見面。」


  如此沒有根據的事情任誰也無法保證,但那時的他們僅是這般相信著。


  大千世界裡的兩條平行線,在一個夜晚之中短暫相交,天亮之後又將走上各自的道路。他們此時此刻看著星子聊著天,沒有說出口卻已將彼此視為摯友亦是他們的默契。


  然後這種相信,就會變成一個很大的圓。



  足跡串連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虹村醒來的時候,冰室已經離開了。他在心中打算著,下次相見的時候可要為了這個早晨的不告而別好好揍他一拳。


  下次見面的時候。


  虹村打開旅館的窗子,盛夏的陽光灑進狹小的房間。



  ——我很期待你可以遇見他們,辰也。



  清早的微風中,虹村修造沒有來由地這麼希望著。





>TBC.




0 次查看0 則留言

最新文章

查看全部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