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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家相片杏子

【火黑】その時、世界は_04思いの伝え方



  隆冬的夜晚寒氣逼人,雪花靜靜地降落在地上。


  萬物留下的痕跡被盡數弭平,僅留下一大片純粹的白。好似一年之中,在黑夜裡累積的那些不堪,都將於歲末這份溫柔的白色魔法中消逝,一切又回歸初生之時,像孩子般開始學步習語,重新感受如此純白的未知。



  室內的表演場還亮著微弱的燈光,空中鞦韆搖晃的聲音迴盪著。



  「這邊的旋轉好像還是太用力了…再一次!」


  黃瀨退回舞台旁邊的欄杆,深吸一口,又抓緊鞦韆重新盪了出去。


  以鞦韆的握把為軸心翻轉幾圈後,他鬆手離開鞦韆,將身體柔軟地向後仰起,雙手從後方抓住腳踝,形成一個圓形並向前旋轉飛出,最後平穩地降落在懸在半空的鋼索上。


  「好漂亮的旋轉。」


  聽見門口處傳來人聲,黃瀨向下看去。


  「小黑子!」他露出毫不掩飾的欣喜表情,立刻熟練地從鋼索跳到較低處的鞦韆,最後落到舖在底下的軟墊上頭。


  「黃瀨君今天練習到好晚。」黑子走向他,在軟墊旁邊坐了下來,「剛才那是高尾君下午做的動作嗎?」


  「是啊、是下次要表演的新招式。還有要修改的地方,就稍微模擬了一下小高尾的動作。」激烈的運動讓黃瀨在如此寒冷的天氣裡,依舊是滿身大汗,「小黑子怎麼這個時間還跑來?」


  「有些事情想請問黃瀨君,剛才發現房間裡沒有人,就跑來這裡看看。」與只穿著輕便短袖的黃瀨相反,黑子身上裹著厚重的大衣,圍巾將頸子保護得扎扎實實。


  「小黑子變成人類之後,也得擔心感冒這類的問題了。」黃瀨看著包得像是小肉包一般的黑子,不由得苦笑,「什麼急事要在這麼冷的晚上跑過來?留張字條在門上,我晚點過去找你就好啦。」


  「因為是不太想讓火神君知道的事。」黑子頓了頓,猶豫著怎麼開口才好,「…總覺得變成人類之後,突然出現很多複雜的感情,不知道怎麼處理。」



 

  黑子告別妖精的身分、變成一個平凡的人類之後,便決定即使沒有祝福的力量,也要一步步地和大家一起努力,創造出充滿歡笑的舞台。


  原本黑子打算著,是否應該開始練習彈簧墊、空中鞦韆這類特技,沒想到他變成人類之後,由於存在感實在太過低落,普通人還是看不到他,讓他得以像之前那般,在團員表演中偷偷從舞台後方跑過,持續擔任著傳遞指令的工作——雖然能夠幫上大家的忙讓黑子很開心,但這種被所有觀眾無視的感覺,實在讓他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


  雖然找到了自己能負責的工作,但他仍覺得哪裡還不夠。



  黑子與人類一起生活了幾百年的時光,他認為自己應該是相當了解人類的,沒想到看起來與做起來,完全是兩件不同的事。



  人與人之間的體貼、關心,實踐起來並不如想像容易。從前他總認為與被守護之人,應該保留一些適當的距離,所以即使將大家視為同伴,黑子依然在心裡給自己畫下一條界線。如今他必須跨過那條分界,去更加接近這些他所珍視的人們,卻發現太多的情緒不知道該如何傳達……尤其是對於最喜歡的那個人。


  

  原來人類是如此複雜又麻煩的生物。



  「唔…可是這種人生問題,不是應該去問冰室哥或是小桃井比較好嗎?」黃瀨向來不擅長需要動腦筋的事,這點黑子應該也是相當清楚的。


  「辰也哥和桃井小姐,原本就是特別注意細節的個性。因為是與生俱來的性格,我想或許比較難教導別人。」


  黑子說他這次之所以找黃瀨商量,是覺得黃瀨變了許多,從離開村子至今。


  「我不想否定過去的黃瀨君,雖然說不出具體是哪裡不一樣,不過現在的黃瀨君會主動去和別人搭話,對人的問候關心也變多了。」黑子直視著黃瀨這樣說道,「所以我想…像這樣的『體貼』大概是可以練習的。」


  「就算小黑子這麼說,這種事我也不太懂啊……」


  黃瀨並不是完全無法理解黑子的語意,「自己是個相當自我中心的傢伙」這點,他多少還是有些自覺的,但關於黑子所說的改變,他卻沒辦法馬上理出頭緒,也不特別覺得「體貼」這個形容詞,能和自己扯上什麼關係。


  「果然這種事是學不來的嗎?」看見黃瀨苦思了大半晌接不上話,黑子最後還是開口打破沉默。


  「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如果要學習什麼新事物的話、」黃瀨看向頭頂上的鞦韆,「從模仿開始是個不錯的方法喔。」


  「模仿…嗎?」黑子也跟著向上看去,突然覺得那些鞦韆看起來好遙遠。


  「小黑子現在最在意的應該是小火神吧?」黃瀨站起身來,往表演場的出口走去,黑子也隨後跟上,「那就先試著模仿小火神做的事,說不定就會找到體貼別人的方法了?」


  就如同山中回聲這般簡單的道理。若是對著山的另一頭大喊就能聽見回音,那麼為了聽見回聲,首先要達成的條件,就是先爬到山頂。


  黑子低頭思考著,在心中盤算起什麼。



  ◇



  冬日的清早從烤麵包的香氣開始。


  在溫暖的被窩裡滾了幾圈,不小心露到外頭的腳尖感到一陣冰冷,黑子將被子裹得更緊一些,終於不大情願地睜開眼睛。


  雪的影子在白色的被單上晃動,原本睡在身邊的那隻大老虎早已離開被窩,樓下傳來熱騰騰的麵包香。他又這麼迷迷糊糊地賴了一會兒床,忽然想到應該要下樓幫忙才對,便耐著寒冷的空氣爬出被鋪,胡亂梳洗一番之後,穿上火神掛在房內的外套,便這麼半睡半醒地走下樓梯。


  他穿過此時還空無一人的飯廳,來到了廚房門口,可以看見火神正彎著腰,替煎著培根的爐灶添上柴火。


  「早安火神君。」


  「呃啊!」完全沒有察覺到黑子的存在,火神誇張地大叫出聲,「你這傢伙出點聲音好嗎!」


  「火神君也差不多該習慣了吧。」


  「怎麼可能習慣、」火神看見黑子亂得誇張的頭髮,已經不知道還能怎麼說他,「還沒睡飽的話就多躺一下,不用這麼早爬起來吧。」


  「我想和火神君一起給大家準備早餐。」黑子忍著呵欠、捋起袖子,「請讓我幫忙。」


  ——明明還一臉睏相…算了,現在要他回去睡覺,他大概也不會聽話。


  「…真拿你沒辦法。」猜不透黑子又在想些什麼,火神還是暫且讓步,指派了個較為簡單的工作給黑子,「先去把那盆水煮蛋剝殼吧。」


  「好的。」黑子接下大木盆,便這麼站著剝起蛋殼。


  爐子上的培根發出滋滋的聲響,廚房裡的熱氣讓人感覺溫暖許多。


  將南瓜切塊後丟進鍋子裡,火神回頭才注意到黑子穿著自己的外套。


  ——這傢伙又在想什麼……


  雖然總是很難摸清黑子的想法,但相處至今,火神也多少了解了黑子的煩惱模式。


  黑子很固執,決定了目標之後就會埋頭苦拚,即使受挫了也不懂得放棄。火神不會去阻止這樣的黑子,在他快要被打敗的時候撐住他,在他鑽牛角尖的時候把他罵醒,在他找到解答的時候抱著他放聲大笑,至少這些是火神能做的事。即使也有擔心的時候,但火神很清楚,黑子是絕對不會選擇死路的。


  他所知道的黑子,就是這般比誰都努力的傢伙。


  ——其實可以偶爾撒嬌一下吧?都已經是…是那種關係了的說。是說明明從以前開始,就會擅自跑到我床上來取暖,為什麼這種該撒嬌的時候反而那麼獨立啊喂!



  他們將餐點備齊之後,便到飯廳替大家排好餐具。說是飯廳,也僅是在一樓的某處隔間裡,排列了幾張木製的長桌長椅,方便團員們聚著用餐閒聊。


  飯廳的設置是赤司的主意。他們剛來到這個短暫的居所時,一樓是只有廚房、沒有飯廳的,想著若是沒有個能吃飯的地方,廚房大概會就這麼荒廢了,加上希望能夠保留在野外露宿時、圍著營火野炊的那份凝聚感,他們便決定搬來桌椅,做出一個能邊吃邊聊天的空間。


  僅是如此,似乎就能讓人對這裡產生近似於家的情感。



  黑子看著火神在他平時坐的位置放了一副碗筷,覺得木碗放在桌子上的聲音特別踏實。


  ——可以和大家一起品嘗火神君做的菜。


  火神知道黑子總是會停下動作、注視他替他將碗筷擺上的模樣。現在的黑子已經能夠嚐出人類食物的味道,可以享用火神做的料理了。


  「等大家到了就一起開飯啊。」他笑著揉揉黑子的頭,感覺到黑子也蹭了蹭他的掌心。


  強勁的北風從半掩著的門外吹進來,突然灌入室內的冷空氣讓火神縮緊脖子。


  「哇…怎麼覺得今天特別冷!」


  「啊、請把這個穿上。」黑子將身上的外套脫下,原本想替火神披上,卻因為身高的差異,變得像是將衣服扔在火神背上一般。


  「……」對於黑子突如其來的舉動,火神愣了一下之後,隨即便理解過來。


  ——這傢伙大概是為了這個才穿著我的外套吧…笨蛋嗎!


  因為黑子自己的衣服尺寸太小了,為了能在火神覺得冷的時候,替火神添上外套,所以才故意把火神的外套穿在身上……這邏輯也太詭異了吧。


  「我說你、」火神原本想罵他傻瓜的,看見仰著腦袋、等著他開口說些什麼的黑子,卻一時心塞得說不出半句譴責,「…謝、謝了。」


  黑子果然綻出一個可愛的笑容,臉蛋上還帶著淺紅的睡痕。


  南瓜的濃郁香氣從廚房飄來,其他人似乎也接連自夢中轉醒,可以聽見樓上傳來梳洗與談話的聲音。


  「你先把南瓜湯舀出來,我去拿個東西。」


  「好的。」


  火神望向微微縮著身子的黑子走進廚房,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一陣甜。


  他爬上樓梯,回房間去取他那笨蛋戀人的外套。



  ◇



  「所以說,這邊的拍子合不上啦!」


  「哈?我覺得聽起來沒差啊?」


  「你的耳朵根本就有問題。」


  「笨蛋火神說什麼——」


  由於下次公演的主題曲目,比預計的提早幾天完成了,少年們此刻正躍躍欲試地,在表演場裡進行各種練習。


  桃井與櫻井合力撰寫出的新故事,背景設定在一個永夜的國家,冰室便創作出滿溢著夜晚氛圍的曲子,像是將漂浮於地平線上的塵埃聚集起來,閃閃發光的懸浮粒子開啟了夜的入口,虛幻與現實的界線消失之後,習以為常的一切靜靜地發生了異變。


  以冰室最為拿手的牧笛為主旋律,這回首次加入了小提琴的伴奏。從前待在商隊的時候,冰室曾向隊裡的人學過許多樂器的演奏方式,日前從城中的一名琴匠手中收下了這把小提琴,他便決定在這次演出中嘗試些新的變化。


  旋律與拍子的組合比以往複雜,火神與青峰正積極討論著該如何調整動作——雖然看起來就只是三歲小孩在鬥嘴而已。


  「兩個人都沒有在拍子上喔。」冰室笑著說道,語氣中似乎帶著那麼點殺氣,「從第二段再來一次吧?」


  「知、知道了。」青峰與火神再怎麼笨也看出了冰室的怒意,安分地閉上嘴,配著節拍重新開始演練。


  坐在練習場另一個角落的,是被海浪般大匹布料包圍的櫻井與黑子。


  櫻井的裁縫工夫可以說是團裡最好的,公演用的服裝大多由他負責設計,製作出戲服的大致造型之後,再將簡單的針線活兒交付給略懂裁縫的其他團員。儘管如此,團裡有能力使用針線的傢伙實在很少,桃井作為唯一的女性成員,縫紉能力卻是慘不忍睹,就連現在主動幫忙的黑子,其實對於穿針引線的工作也是一竅不通的。


  「櫻井君,這邊只要照著摺痕縫起來就好嗎?」


  「啊、那邊要邊縫邊打摺,難度比較高。」櫻井指著黑子手中的上衣,「黑子先生請先按著有做記號的地方,把盒子裡的紅色鈕扣縫上去。」


  「…我試試看。」



  又與手上的布料纏鬥了一陣,黑子覺得脖子有些痠了,抬起頭來正好看見鞦韆上頭的黃瀨與高尾,正練習著昨晚黃瀨嘗試的那個動作。


  兩個人的動作整齊一致,空中翻轉後、落至鋼索上的時機也幾乎相同,卻依舊能從些微的差異中,自信地顯露出屬於他們各自的特色。


  「怎麼在發呆?手上的動作都停下來了啊。」


  感覺到頭部被打了一下,黑子轉頭看見火神在自己旁邊坐下來。


  「排練已經結束了嗎?」將縫到一半的服裝抱在懷裡,黑子開口問道。


  「休息之後很快就要繼續。」火神用披在肩上的毛巾抹去臉上的汗水,「青峰那傢伙完全沒聽辰也打的拍子!」


  「…我覺得火神君的節拍,好像也沒有掌握得很準。」


  「少、少囉嗦!我就快抓到節奏了,一定能比那傢伙快學會!」


  「請加油。」


  黑子微笑著向火神伸出拳頭,火神也將自己的拳頭碰了上去,但火神並沒有在碰拳後將手收回來,他攤開手心,將黑子的拳頭握在自己手中。


  「火神君?」不明白這個動作的意味,黑子困惑地對火神眨了眨眼。


  「受傷的地方記得擦藥啊。」火神看著被自己握著的那隻小手,因為不習慣的縫紉工作,被針刺出了好幾處細小的傷口,「『人類身體上的小傷口如果不處理,放著的話很可能會發炎的』,這件事明明是你告訴我的吧。」


  不想被火神看到這些一點也不帥氣的痕跡,黑子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來,但火神卻沒有要放手的打算。


  「剛開始體驗人類的生活,應該有很多事情想嘗試吧?我沒有理由阻止你,但是也不要一下子太勉強了。」火神將黑子向自己拉近,額頭貼著額頭,低聲地對黑子說道,「這種心情我懂的。」


  「火神君…你講話突然溫柔得好噁心。」


  「什、你這傢伙一點都不可愛!」


  「本來就不可愛。」黑子輕輕笑著,「不過謝謝火神君。」


  「沒什要道謝的吧,笨蛋。」


  火神也笑著在黑子的額前落下一個吻,說聲我去練習了,便又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胸口是燙的,很燙很燙。


  臉頰也是。眼眶也是。



  或許自己現在對於這些工作都不拿手,未來也不一定能夠變得熟練,但若是藉由每一次的體驗,能夠逐漸明白夥伴們做著這些事情時的心情,那他願意不斷地嘗試。


  覺得冷的時候,有人幫忙披上一件外套,就會變得非常溫暖;在重要的覺得不知所措的時候,可以握住他的手、或是…親親他的臉。煮南瓜湯的方法、縫衣服的方法……無論是多麼司空見慣的事,若是沒有親身去煩惱過,大概也無法培育出所謂的「體貼」吧。


  這些簡單尋常的「常識」,黑子今後將在歷經無數次失敗與錯誤之後,一點一點地學會。



  思念會傳遞出去的。



  在純白的地面上刻劃而出的,是不斷累積的日常,以及少年們交錯縱橫的軌跡(キセ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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