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黑】為了不輸給那傢伙03_虛幻之光

　　火神在日本住的公寓，位於生活機能相當便利的地段，大街上商家林立，巷弄裡也不乏餐館超市，距離車站只須徒步幾分鐘的路程。

　　這段路上會經過一間規模不大的幼兒園，現在雖然因為寒假期間而深鎖著大門，但平時總能聽見裡頭傳來充滿朝氣的聲音，黑子特別喜歡孩子們在庭院裡頭蹦條玩耍的模樣，尤其是見著在遊樂設施旁的空地上一個勁地追著球跑的孩子，他總是忍不住佇足多看上幾眼。

　　那樣純粹的熱情，光是看著就覺得胸口熱了起來。

　　他來到火神家門前，看了一眼門邊寫著火神二字的門牌，接著從包包裡拿出備份鑰匙喀擦地將門推開。

　　「打擾了。」

　　面對著空無一人的屋子，黑子小聲地這麼說道。

　　火神的父親似乎暫無打算處置這間屋子，但房屋不能長期無人管理，所以火神離開日本前便將備份鑰匙寄放在黑子那兒，拜託黑子有空時過來替他看看。

　　「本來老爸是問我要不要拜託辰也的，嘛…雖然確實也有考慮到秋田到這裡的交通時間什麼的，不過…就是……總覺得還是想交給你啊。」火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如果有需要的話，比賽後大家要來這裡休息什麼的也沒問題，可是千萬不要讓教練進廚房！啊當然如果你覺得麻煩的話……」

　　「我知道了。」黑子微笑著接下火神手中的鑰匙，將它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心裡，「……我會好好保管的。」

　　「……那就拜託你了啊。」火神伸手騷亂了黑子的頭髮，「不過打掃就不必太麻煩了，你這傢伙做家事的樣子光想就覺得很危險。」

　　「請放心，我會把房子打理得跟新的一樣。」

　　「給我安分點！」

　　◇

　　——說是要打掃，其實也沒什麼事可做呢。

　　站在客廳中央，黑子思考著該從哪裡著手。

　　這間屋子與其說是因為火神搬走了而顯得空蕩，不如說從一開始就沒有太多家具，前兩回黑子來打掃時也只是簡單地拖了一下地板。

　　他洗了條抹布，慢慢地擦拭著客廳裡的茶几與置物架，架上的那些體育雜誌與重訓器材火神都清走了，只有一株火神從國中時便一直照顧著的仙人掌無法帶出國，現在養在社團教室的窗檯邊。

　　——火神君居然會對園藝感興趣。

　　想像起那麼個大個子替小盆栽澆水的模樣，黑子便覺得有些可愛。

　　——因為一個人住，所以希望房間裡能有點生氣嗎？

　　即便是無法言談的植物，生活的空間裡多了一個生命的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

　　黑子國中時有一陣子也在房裡種了盆栽。

　　那是某日放學途中經過花店時偶然買下的藍色小花，他沒有詢問老闆這種花的名字，只是將它擺在房間的窗邊，替它澆水、看著它成長、欣賞它在太陽下伸展綠葉的模樣，好像那份生命的能量也流進了他的體內，悄悄地治癒了一些什麼。

　　那時黑子剛退出帝光籃球部，對於一直以來最喜歡的籃球產生了質疑，與一起打球的隊友們無法互相理解，又間接地傷害了曾經的好友，愧疚自責、困惑迷惘，每天都被巨大的疏離感與自我厭惡包圍。

　　——差不多是同一段時期…？

　　大約兩年多前，還未相遇的他與他同在東京這座城市的兩個角落，同樣地為了最愛的籃球感到煩惱與寂寞。

　　但卻也同樣地沒有選擇放棄。

　　所以他們在誠凜相遇了。

　　世界好像突然就亮了起來。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一起贏得了日本第一的獎座。

　　想來真是像夢一樣的一年。

　　那道名為火神大我的光芒突然地闖進他的世界，經過爭執磨合，最後他們成為了懷抱著相同信念的搭檔，然而此時這個人已經不在這座城市裡了。

　　輕輕拂去堆積在家具上的薄塵，胸口深處一直緊闔著的蓋子彷彿也被挪開了縫，疼痛的感覺伴隨著熱意，自那狹小的縫隙裡緩慢地暈散開來。

　　黑子推開陽台的落地窗，冬季寒冷的空氣流進來，喚醒了屋內原本靜止的時間，睡著了的記憶好像突然再次呼吸起來一般。

　　能遇見火神君真是太好了。

　　戰勝桐皇的那一晚，他在這座陽台上這麼對火神說。

　　黑子是打自內心說出這句話的，若是沒有火神，那肯定沒有現在的他，即便現在他們分隔在地球的兩端，他依舊對這一切充滿感激，毫不後悔。

　　作為火神的搭檔，他必須比任何人都支持火神的每一個決定，給予他信心與勇氣，就像那個人曾經為自己做的那樣。他希望火神可以一直做著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他打從心底為降臨在火神身上的機會感到開心，這份祝福的心意沒有半點虛假。看著不斷前進的火神，他便覺得更得和現在的隊友們一起撐起球隊，即便這次的冬季盃沒能打進四強，下一次他也一定會抬頭挺胸地站在火神面前，跟他說他們也做到了。

　　但不只是這樣。

　　將他與火神緊密地連繫在一起的事物毫無疑問地是籃球，但這並不是全部。

　　在球場上火神是他最信賴的搭檔，但除了籃球之外，他們還一起度過了很多時間。

　　通學也好，放學後去MJ吃東西也好，兩個人都忘了帶傘的時候一起在屋簷下避雨也好，又或者是假日時陪火神去買衣服，偶爾帶著二號在河堤邊散步……

　　與那個人共度的時間裡，不斷累積沉澱、有一點點沉重卻又無比令人眷戀的情感，已經悄悄地萌芽了。現在胸口如同燭光般微弱溫暖的熱度就是證明。

　　那份感情確確實實地存在著。

　　「…君……火…火神君、火神君…………」

　　眼淚安靜地滑落下來。

　　從火神決定飛往美國到現在，黑子第一次這樣呼喚他的名字。橙黃色的夕陽灑進了屋內，細小的塵埃飄浮在空氣裡，蹲在落地窗邊，黑子用破碎的聲音喊了一遍又一遍。

　　最重要的搭檔的名字。

　　第一次喜歡上的那個人的名字。

　　「…………」

　　火神君。

　　◇

　　「唉？聯誼？」

　　放下手中的水瓶，火神用有點呆的表情望著向自己搭話的同學。

　　亞歷克絲介紹的這個短期訓練營，為了確保練習品質，招收的學員並不多，加上其中也有幾位和火神同校的學生，課程開始不久後成員間很快便彼此熟絡起來，休息時間聚在一起閒談打鬧也是常有的事。

　　但火神真的一瞬間沒能對眼前朋友提出的邀約做出反應。

　　「聯誼是…籃球相關的交流會之類的，還是……？」

　　「就是可以認識女生的那種活動啊！男男女女一起聊天吃個飯，然後出去兜個風什麼的。」對方搭住火神的肩膀，「我聽說日本學生之間也有聯誼，你一次都沒有參加過嗎？」

　　「唔、至少我們隊上是沒辦過……」被那麼多女生包圍，隊長大概會當場昏過去吧？火神偷偷想像了一下，「練習結束之後你們都要去嗎？」

　　「大概一半以上的人會去。」對方笑著說道，「你也一起來吧？訂好的餐廳就在這附近而已。」

　　「抱歉，今天和別人約好了所以……」

　　「啊！」對方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大叫，「你這傢伙該不會有女朋友了吧！」

　　「才沒有！是說我現在真的沒心思想這個啊，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打球。」平日有學校球隊的練習，假日又有訓練營的課程，除了上課、吃飯、睡覺的時間以外，好像幾乎真的都在打球。

　　「打籃球是很開心沒錯，但偶爾也該做點別的事呀！你真的沒有想過談個戀愛嗎？」

　　「真的沒有特別想過……」

　　「該不會至今也沒交過女朋友？」

　　「沒交過。」

　　「那就更應該去看看啦！剛才主辦的同學給我們看了照片，這次找的女生感覺都很不錯喔？」

　　「唔…還是你們去吧。」火神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對方，「我下午想去一趟醫院。」

　　「醫院？啊、要去看你的那個學長嗎？」

　　「嗯，這兩天的復健好像進展得不錯，想帶些吃的去看他！」

　　「這樣啊，那我就跟他們說你有事所以不會參加。」

　　「謝了，玩得開心啊。」

　　火神用披在肩上的毛巾擦去頸間的汗水，坐在休息室的長凳上輕吐了一口氣。

　　——聯誼啊……

　　班上的朋友之前也邀請過火神參加類似的活動，但他對於目前的人際關係沒有哪裡不滿，沒有急著想找另一伴的念頭，平時在校園裡好像也不會特別覺得對哪個女孩心動。

　　去年冬季盃誠凜奪冠後，籃球隊的人氣突然高漲起來，情人節前後跑來向火神告白、遞情書的女孩不在少數，不過最後都被火神拒絕了。雖然對提起勇氣來告白的女生們挺抱歉的，但他總覺得好像沒有想進一步了解對方的衝動。

　　『居然在一天之內拒絕十個來告白的女生，火神君真是太奢侈了，快變得和黃瀨君一樣討厭了呢。』

　　去年情人節放學時，火神正煩惱著怎麼將鞋櫃裡的那堆巧克力塞進書包時，黑子一面擺出無奈的表情，一面如此調侃他。

　　『哪裡奢侈了啊！一天之內要拒絕那麼多人，那個什麼…看到別人失望的表情，我自己也不大好受啊。』火神困擾地嘆了口氣。

　　『嘆氣的話幸福會跑掉的喔。』黑子邊說邊往火神的側腹痛擊了一記手刀。

　　『呃啊！痛痛痛、你這混蛋！』

　　『火神君真的，是很溫柔的人呢。』黑子輕輕地笑了出來。

　　『你突然又在說什麼肉麻的話啊。』火神莫名地有一種被突襲的感覺，他好不容易將最後一塊巧克力塞進包包裡，關上了鞋櫃，『……吶、黑子。』

　　『是的。』

　　『你有喜歡的人嗎？』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唔、就是……老實說今天聽到有人跑來跟我說喜歡看我打球，嘛…雖然我不是為了這個才打籃球的，不過當下聽到這些話還是滿開心的，但這種心情還是跟喜歡差很多的吧？』

　　即便沒有戀愛方面的經驗，也不擅長想太麻煩的事，火神只是直覺所謂喜歡大概不是那樣的。雖然其實他也曾忍不住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被亞歷克絲害得對女生都沒了幻想之類的。

　　『火神君覺得喜歡一個人是怎麼樣的？』

　　『嗯…應該跟喜歡籃球和漢堡的感覺差不多吧？』

　　『……唉。』黑子長嘆一聲，『問火神君這種問題的我是笨蛋。』

　　『什麼意思啊你！』火神有些粗魯地伸手捏住黑子的臉頰，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壞笑起來，『是說，剛才說不准嘆氣的傢伙是誰啊？』

　　『……！』

　　——這種事為什麼要想得那麼複雜…順其自然就好了吧？跟這些比起來，明天的比賽才更讓人期待啊！

　　明天訓練營的學員們要分成兩隊舉行公開練習賽。

　　為此，近幾堂課他們都拆成兩組進行訓練，並且各由一名退役的職籃球員擔任指導教練，明天的比賽即是要驗收這幾週分組練習的成果。

　　負責火神這一組的教練是一名嚴格卻細心的資深球員，善於引導學生們發掘自己的潛力，並適當地給予一點提點與建議。火神曾在電視上看過他的比賽，課堂中也學到了不少之前未能掌握的要領，因此心裡相當尊敬這位教練。

　　——休息時間還有十分鐘才結束……早點回去暖身吧。

　　火神從長凳上起身，拿著毛巾和水瓶走出休息室。

　　從休息室到球場的走道有著大面的窗子，冬末的街道上積雪已經融了大半，公園裡充滿了正在享受週末悠閒時光的民眾，在父母的陪同下愉快玩耍的孩童、群聚在一起跳舞或溜滑板的少年少女，即便隔著玻璃窗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但他知道那些聲音一定是生氣蓬勃的。

　　一直以來他印象中的美國即是這副模樣，他要在這片自由奔放又洋溢著鮮活熱情的土地上，追逐屬於他的夢想。

　　「看得那麼出神，該不會是想偷溜出去吧？」

　　「教練！」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拉回思緒，火神轉頭回來才發現教練正好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來，他慌忙地辯解起來，「怎、怎麼可能翹掉練習，我只是……」

　　「哈哈哈，不用那麼緊張，跟你開個玩笑而已。」教練爽朗地笑著，「我正好在找你呢。」

　　「咦？在找我？」火神愣了一下，「是…剛才練習的時候哪裡有問題嗎？」

　　「剛才的練習做得不錯啊，轉身時雖然還是有點用力過頭，不過基本動作比之前紮實多了。」他走上前來拍了拍火神的肩頭，「就是啊。」

　　投射在牆壁以及地面上的斑駁樹影，被風吹得輕輕晃動起來。

　　教練停頓了幾秒後接著開口說道。

　　「……我想和你談談明天練習賽的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