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黑】為了不輸給那傢伙06_花蕾

　　合宿結束的前一日，為了留給大家一些自由活動的空檔，練習大約到中午便告一段落。他們搭乘公車，到山坡另一側的海岸玩了整個下午，火神還不忘到附近的MJ，用黑子寄給他的那張集點卡換了特大號的漢堡，並且乖乖地請了黑子一杯奶昔。爾後大夥兒一同散步到附近的神社，為三年級生的升學考試以及即將來臨的冬季盃祈福。

　　從海邊通往神社的路上，有一段樹蔭濃密的小徑，兩側樹木向上伸展的枝枒彼此糾纏再一起，成為一道有著漂亮弧形的拱門，樹與樹之間可以遠遠地看到黃昏時被染成橙色的海面。一行人不知疲累似地一路笑鬧談天，夕陽將少年們的影子拉得極長，他們行走的身影連同留在沙灘上的足印，也同被框成了夏日風景圖的一隅。

　　火神與黑子走在隊伍的末端，而其他人就像是說好了似地，與他們之間間隔了一小段距離。

　　「聽他們說，那神社對學業祈願好像挺靈驗的。」火神將方才在便裡商店買來的蘇打冰棒分了一半給黑子，「這麼說來，你有打算要考哪間學校嗎？」

　　「……是的。」黑子接下冰棒，沉默了一陣才接著往下說，「其實本來是有些猶豫的，不過昨天晚上聽了火神君的話之後，好像稍微想清楚了。」

　　「你這傢伙說話怎麼老是那麼難懂，『稍微想清楚了』到底是清楚還是不清楚啊？」火神瞄了一眼黑子的側臉，便猜到這傢伙八成又胡思亂想了什麼。

　　雖然昨天才終於將煩惱說出來的火神，好像也沒什麼資格說黑子。

　　「科系什麼的也決定了？」

　　「是的。感興趣的幾所學校大多都在東京附近…科系的話主要是鎖定幼保相關的。」

　　「就是…照顧小孩子的嗎？好厲害啊，我對小朋友完全沒轍……」

　　「原本也接到了幾所籃球名校的邀請，但我很清楚以這樣的球風和能力，要把籃球當作養活自己的職業是很困難的。不過進入大學以後，還是打算在校隊裡繼續打籃球，對於幼兒保育也是真的有興趣，就算會被認為浪費了可以進入職業的機會……」

　　「也要選擇自己真正想走的路對吧？」

　　「……是的。」

　　「這樣啊…決定了方向真是太好了啊。」火神的語氣裡充滿了鬥志，「我也不能輸給你了，我想再好好確定一次，自己想打的到底是怎麼樣的籃球。」

　　「請好好加油。」

　　「你也是啊。」火神揉亂黑子柔軟的淺色髮絲，「雖然我搞不太清楚具體的內容，不過是你的話應該能做得很好吧。」

　　「是指幼保的工作嗎？」

　　「就覺得好像挺適合你的…不出手打人的話，給人的印象就還…挺溫柔的……表情和聲音…什麼的……」

　　火神說完便別開了臉。

　　——真正溫柔的人明明是火神君才對。

　　黑子看著那泛紅的耳根，只覺得有什麼深沉的流動瞬間取代了他身邊的氧氣，溫暖得令人難以呼吸。

　　◇

　　合宿結束回到東京後的翌日，火神便啟程飛回了美國，參加那邊球隊的暑期集訓。

　　一年級的暑假，誠凜的大家曾一起參加東京地區規模最大的夏日祭典。當時為了尋找走失的二號，火神與黑子沒能好好地逛上祭典裡的攤位，原本約好了隔年要再來的，但二年級的暑假火神便離開了日本，今年也為了配合美國那邊集訓的緣故，沒辦法留下來參加祭典。

　　「那個…總覺得很抱歉啊。」在前往機場的電車上，火神這麼對黑子說。

　　「還有很多機會的。」黑子試著安慰明顯看起來很失望的火神，他拿出放在背包裡的、火神家的備份鑰匙，「這個我會一直好好地保管，有空的時候請一定要再回來。」

　　「絕對要一起去啊。」火神的手掌覆上黑子握著那串鑰匙的手，「…鑰匙就繼續拜託你了。」

　　「……好的。」能被火神託付這串鑰匙，黑子打從心裡感到開心。

　　但結果黑子還是沒有說出口。

　　關於他對這個人的心意。

　　火神現在有著要去探索的未來、有著想要飛翔的天空，若是自己的這份心意會在某一刻影響那個人的判斷，那麼他選擇不說。

　　但即便是作為影子、作為夥伴，他也想繼續和這個人一同前進。

　　看著火神在夢想的舞台上發光發熱，他便同樣地感到驕傲，所以即使不是戀人也沒關係。

　　他原本覺得沒關係的。

　　現在牽著自己的這雙手，卻又讓他不可救藥地變得貪心起來。

　　於是電車鈴響，他順勢抽開火神牽著自己的手，站起身子故作沒事地再次開口說道。

　　「————————。」

　　◇

　　火神回到美國後，為了迎接下半年即將展開的各項賽事，緊接著便投入了校隊的暑期集訓。

　　將參加誠凜合宿時感受到的一切牢記於心，他更加專注於眼前的比賽，唯有全心全意地體會站在球場上的每一刻，才能勾勒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未來是什麼模樣。

　　即便最後等待著他的，是與一開始不盡相同的答案，那也不是一件可恥或是可怕的事，只要坦承地面對自己，重新調整方向即可。

　　夏季的尾聲就這麼在忙碌的日子裡悄悄溜走，然而夢想的少年們從未留戀計較，只是揣懷著滿腔熱忱注視著前方，不曾停下腳步。

　　待他意識到季節遞嬗，已經又是校園一角幾棵銀杏初黃的時節。

　　「嗨大我，可以坐你旁邊嗎？」留著一頭亞麻色長髮的少女走到長椅前，對正在吃午餐的火神打了招呼。

　　「喔、坐吧。」火神將椅子堆放的五個三明治和特大號飲料挪到自己旁邊，空出了座位。

　　少女是火神的同班同學，在話劇社擔任副社長的職務。性情親切開朗，火神剛轉來時受了她不少照顧，算是在學校裡關係最為要好的女性友人。

　　「籃球隊這個週末又有比賽對吧？」少女一邊打開貝果的包裝袋一邊說道，「我和朋友們都會去加油的。」

　　「喔喔，謝了！」火神咬了一口特大號的潛艇堡，看了看少女手中的袋子，「妳午餐這樣就吃得飽啊？」

　　「對喔。雖然我的食量在女孩子之中算是比較小的，不過你吃的分量真的太誇張了。」

　　「我應該還好吧？是說原來那點分量連在女生裡頭都是偏小的啊……」

　　「怎麼了嗎？」

　　「呃、沒什麼。」黑子那傢伙的食量果然太離譜了，火神忍不住又在心裡碎念起來，「你們話劇社不是要公演了嗎？中午不用去排練嗎？」

　　「嗯，我用吃午餐的名義暫時溜出來搶人的。」

　　「搶人？」火神露出不解的表情。

　　「來搶你的啊！」少女比出勝利的手勢，「聖誕舞會的舞伴你決定了嗎？」

　　火神所就讀的這所學校，大約在入秋不久，學生之間就會開始邀約參加聖誕舞會的舞伴，在社團活動裡比較活躍的人更是特別搶手。去年球隊正好有賽程，所以籃球隊全員都沒有參加舞會，但今年聖誕節前後並未安排比賽，因此從幾週前開始，火神便看到陸續有人跑來邀請隊友們當舞伴。

　　雖然他很困惑這些人為什麼對球隊的賽程瞭若指掌。

　　「呃、是還沒有人來約我啦。」火神搔了搔頸子，「不過我不太擅長跳舞啊。」

　　「有什麼關係，我也不大會跳呀。」少女往火神身邊坐近了一些，「而且重要的是和誰一起參加吧，只要可以跟你一起我就覺得很開心。」

　　火神微微睜大了眼。

　　「那個…」多虧在日本有過幾回被告白的經驗，即便遲鈍如他，現在聽到這樣的話語也已經會稍微有所警覺了，「妳說這句話是……」

　　「唉、還不夠明顯嗎？」

　　少女湊近上身，在火神的唇上淺啄了一下。

　　「就是這個意思呀。」

　　蘋果唇膏的味道。

　　雖然初吻什麼的早就交給亞歷克絲了，也十足明白美國與日本的作風素來不同，但對方突然吻上來還是嚇了火神一跳。

　　他愣了幾秒後，終於有些艱難地開口。

　　「那個、一起參加舞會沒有問題，不過…我……抱歉。」

　　◇

　　關於肢體接觸這回事，火神小學剛搬來美國時其實花了點時間適應。

　　朋友之間勾肩搭背雖然不成問題，但第一次被鄰居的阿姨親吻臉頰時，根據父親的說法，他的臉好像紅得像番茄似的。後來被亞歷克絲強吻了太多次，他對於這類招呼性的親吻已經比較不會過度反應，但他姑且還是明白接吻一事代表的其他意涵。

　　因此，合宿那晚他忍住了那一瞬間的衝動。

　　——那個時候到底是……

　　因為昨日少女突如其來的告白，火神混亂得莫名其妙地起了個大早。

　　他在家中後院架設的籃框下練習投球，秋日的氣溫涼爽宜人，社區的街道上可以看見早起慢跑或遛狗的居民。籃球一拍一拍地打在地面上，他反覆地運球、投籃，腦中想的卻不是昨日少女親吻他時的模樣，而是夏天合宿時與黑子在走廊上談話的情景。

　　——為什麼想到的是那傢伙啊……

　　微微垂下的眼簾以及彎起些許幅度的嘴角，小小的手輕撫著他的頭，以平淡卻真誠、溫柔卻堅定的語氣，說出包容了他所有一切的話語。白皙的臉龐與水藍色的頭髮都染上了星光的顏色。

　　好漂亮的人。

　　那時的火神浮現了這樣的念頭。

　　在球場上，黑子總用各種動手動腳的方式阻止火神一頭熱地亂來，那樣堅毅而努力的黑子他十分熟悉，然而那一晚溫柔的黑子他也相當喜……

　　——喜…歡……嗎？

　　合宿結束後，這兩個字如同夏日的餘韻般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如同過去黑子問他喜歡是怎麼樣的感覺時，他所回答的那樣——那是與對籃球及漢堡的喜歡，極為相似的一種感情。因為喜歡籃球，所以想花很多時間打球，因為喜歡起司漢堡，只要餓了就想立刻點上一座小山的份量。

　　之於黑子亦同。

　　他喜歡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有什麼事總第一個想到他。而不同於對其他朋友那樣，只有看到他的表情、收到他的訊息的時候，心臟會有種緊揪一下的感覺，但昨天被少女親吻時卻全然沒有那樣的心動。

　　如果這份心情就是「喜歡」的話，黑子又是怎麼想的呢？

　　——…那傢伙也有這種感覺嗎？應該…不會吧？除了比賽以外，他平常都一副很冷靜的樣子……啊、姿勢不對。

　　不小心手滑投出的球打到了籃框，轉了兩圈之後還是進了球。

　　——如果那個時候親下去的話，不知道那傢伙會露出什麼表情。

　　火神胡思亂想了起來，他撿起球走回屋內，放在客廳沙發上的手機正好閃爍著燈示。

　　「……高尾傳的訊息？」

　　除了原本就熟識的冰室之外，高尾算是火神在他校的球員之中較常聯絡的，倒也不是特別合得來什麼的，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交換了手機號碼，偶爾會收到訊息便自然而然地聊了起來。他曾和誠凜的其他人提過這件事，大家好像都是類似的情況，就連冰室似乎也和高尾有聯絡的樣子。

　　不愧是能和那個綠間打好關係的人，火神對高尾的交際手腕感到莫名的佩服。

　　火神還在輸入回覆，對方就已經接著傳了訊息過來，他不禁納悶這個人到底是用什麼樣的手速在打字。

　　『啊已讀了！現在方便開視訊嗎——』

　　『喔，等一下。』

　　火神一面用毛巾擦著汗，一面打開視訊鏡頭。

　　畫面的另一端看起來像是日式旅館的房間，茶几上頭雜亂地堆著各種零食飲料，後方小陽台上的燈亮著，能看見窗外細枝低垂的艷紅楓葉隨風搖曳。

　　「你這是在哪啊？」

　　「奈良啊，這幾天是畢業旅行。」高尾穿著飯店的浴衣，額前的瀏海被髮夾固定在一側，「而且而且！還剛好跟誠凜住同一間旅館喔——」

　　「也太巧了吧…你見到黑子他們了？是說難得綠間沒跟你在一起啊。」

　　「小真跑去買紅豆湯了，我們就把他剛才在附近店家買的和服借來玩了一下。」

　　「他在畢業旅行的途中買什麼和服啊……」

　　「好像是為了收集幸運物吧？那個款式看起來超適合黑子的，所以我就讓他試穿了一下，成果很不錯噢！」

　　「別把人家當成換裝娃娃！」火神已經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了，「等一下被綠間發現的話，我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啊……」

　　「唉呀只要在他回來前換下來就好了，沒事沒事——」高尾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輕鬆模樣，「黑子你站近一點啊，這樣鏡頭拍不到喔。」

　　「請等一下二號牠…啊好了。」鏡頭外傳來黑子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黑子就抱著二號一起出現在鏡頭前。

　　以白色為基調的和服上，袖口以及下擺漸層著優雅的水藍，帶著透明清涼感的色彩使得露出的纖細手腕與腳踝更顯白皙，數隻精緻的紅色金魚印花彷彿在池水裡優游，如此帶著些許動態感的圖樣，反而襯托出了黑子柔和寧靜的氣質。純白的腰帶上繫著一條暗紅色的帶締，原本應該與其成對的紅色頭飾，被黑子綁到了二號頭上。

　　「火神君晚上好。」黑子面無表情地對著畫面打招呼，接著有些無奈地轉頭看向高尾，「那個…請問為什麼要特地開視訊呢？我是因為高尾君說想練習和服的穿法，才答應試穿的說。」

　　「既然都穿好了，就順便一下嘛。」高尾搭上黑子的肩膀，「火神過兩天有比賽對吧？今天獅子座的幸運物是穿浴衣的人噢，在美國很難找到吧？就當作替他加油一下也不錯嘛！」

　　「這樣啊……」

　　「吶、火神覺得怎麼樣啊？從剛才開始就看呆了的樣子。」高尾露出了算計著什麼似的笑容，「給點評價吧？」

　　「咦？啊、我嗎？呃……」火神突然回神似地支支吾吾了幾聲，最後像是做了什麼覺悟似地把視線移向黑子，「……滿、滿可愛的。」

　　——啊。

　　「你們這群笨蛋在做什麼！」

　　火神說完後，畫面另一邊還沒有人出聲回話，鏡頭外就傳來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怒氣沖沖的綠間走進了視野之內。高尾手忙腳亂地試圖解釋什麼，視訊畫面就在這裡中斷了。

　　「…………」

　　火神無奈地看著變黑的螢幕，會發展成這樣完全是可預見的結果，真不知道高尾是不懂得記取教訓還是根本樂在其中。

　　方才的畫面在火神腦裡快速重播了一次，他握著手機遲疑幾秒，隨後點開螢幕截圖的相簿。

　　在通訊被切斷之前，他下意識地按了拍照鍵。

　　「……嘿嘿，那傢伙也有這種表情啊。」

　　微微睜大了眼、難得有些手足無措的黑子驚訝地看著鏡頭，平時缺乏血色的臉頰上染著明顯的紅暈。

　　——既然這樣的話，下次真的親下去也…沒關係……吧？

　　他有些傻氣地笑了出來，得意忘形地這麼盤算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