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黑】為了不輸給那傢伙07_以你我為主角的Love Song（完）

　　他身處於一片不著邊際的黑夜裡，無論往哪個方向不曾摸到牆壁，也沒有類似出口的地方，彷彿這個空間裡除了他不存在任何物體。

　　他低頭看著自己，掌心之中空空蕩蕩，無計可施之餘只好又繼續往他認為的前方邁步，但四周依舊漆黑，什麼都沒有。

　　那他為什麼還看得見自己呢？

　　因為有光。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發光，在他連自己都快不能相信自己的時候，這道光芒也未曾熄滅。

　　而光之所以為光，是因為有人始終相信著他就是光。

　　當他迷失方向，有那麼一個人似同燭火、螢光或星辰，悄悄地寄宿在他的心裡，給予他持續發光的勇氣。

　　而一旦他發現那個人的存在，周圍便一下子亮了起來。那個人就站在那扇熟悉的大門前，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

　　木吉的病房裡沒有太重的藥水味，床邊的矮桌上擺著虹村買來的花束。

　　終於搞懂了線上轉播的收看方式，火神、虹村以及亞歷克絲前一天晚上便窩進木吉房裡，家常而熱鬧的氣氛就像是一起去朋友家通宵打遊戲那樣。火神是在前來探望木吉時認識虹村的，知道他是帝光的前隊長以及冰室的友人時，火神還為這樣的巧合驚嘆了許久。　

　　木吉膝蓋的復原狀況早已穩定，目前只剩下持續觀察與復健，於是護理人員便沒有阻止他們，只叮嚀了千萬要注意音量，不得吵到其他病房的患者休養。他們聊了一會兒，發了訊息給接下來要上場的球員打氣，接著就窩在沙發上補眠，直到轉播前才起來。

　　火神自然是沒能睡熟，並不是因為緊張，他相信他們絕對做得到，現在的心情倒像是自己要參賽一般地興奮，方才合宿期間指導過的幾個學弟還特地傳了訊息，要火神記得看轉播。

　　他沒有兄弟，冰室以及學長們對他而言就如同兄長一般，現在他覺得自己好像突然多了弟弟一樣。

　　而他們確實打了一場令人肅然起敬的精采比賽。

　　冬季盃總決賽誠凜對洛山，誠凜緊咬洛山直到最後一刻，以些微的分差拿下亞軍。

　　闔上電腦時，病房窗外的天空還沒破曉，眾人熟睡的這個時段裡，他們正因為地球另一邊傳遞而來的熱意而激動不已。

　　「啊——大家都盡了全力呢。」見證了如此過癮精彩的賽事，亞歷克絲爽朗地笑著拍了拍木吉的肩膀，「你們這些學長們的精神，現在站在場上的學弟們都確實地繼承下去了呀。」

　　「這都是他們自己努力的成果啊，我們沒有什麼功勞的。」木吉一如往常哈哈地笑著，「不過，真的是一場好比賽。跟夏天全中聯賽時的影片比起來，那幾個打前鋒的孩子真的進步了很多，這是和火神一起特訓的結果吧。」

　　「不、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忙，能在實戰中發揮到這個程度，都是他們自己練習出來的。」火神用手背擦了擦眼淚，「但真的…怎麼說…真的很感動，這就是誠凜的籃球…的感覺！」

　　「你的詞彙量真的很糟糕耶。」虹村看著比手畫腳的火神，忍不住皺著眉頭苦笑起來。

　　事到如今，火神心中不會有什麼「如果我在的話說不定能贏」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但說完全沒有遺憾的心情也是騙人的。

　　想站在那裡。

　　想跟那些傢伙站在一起。

　　無論是站在冬季盃場上的選手們，還是在國際舞台上活躍的選手，每個人都背負著各自的信念，並且為了貫徹那份心意不斷向未來挑戰。

　　不管選擇的道路為何，每一個踏出的步伐、每一個前進的身影，全部都是那樣地堅強耀眼。

　　如此簡單的一件事他居然如今才全部意會過來，真是令人發笑。

　　就在眼淚又快要奪眶而出的時候，溫暖而巨大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

　　「好像終於想通了啊。」木吉露出了瞭然的微笑，「不要想得那麼複雜，那一點都不像火神大我啊……」

　　只管開心地打球吧。

　　如同最初碰到籃球的那一日、第一次投籃成功的那一日，純粹而真誠地，今後也帶著笑容去打球吧。

　　◇

　　於是。

　　凍雪融逝化作春季，淚水落入土壤使新葉發芽，所有的花朵都努力地向上生長。

　　四月的風喚醒萬物，畢業歌聲響起，經過跌跌撞撞稍微成長了一些的少年少女們，正站在通往下一道旅程的街口。

　　春季的一切絢爛繁盛，讓人忍不住想貪心地將這些美好都烙印在眼底，深怕一個轉瞬便錯過了夢幻般群花盛開的景色。然而世上多數的相遇，也都是如同這短暫的季節一般不真切的，由無限的偶然與必然交織而成，只要更動了其中的任何一項條件，邂逅便不會發生。

　　「奇蹟世代」這個不知誰起的名號，並不是因為這些人強大的才能所以被稱為奇蹟，而是因為他們在同一個時空相遇了。

　　典禮結束後，走在櫻花飄落的校園裡，黑子這麼想著。

　　大家聚在一起的這件事才是奇蹟。

　　他看了一眼口袋裡的手機，沒有新的未讀訊息。

　　——火神君說想回來學校看看，但典禮都已經結束了……航班誤點？

　　獻花拍照的人群全都集中到了校門前櫻花盛開的那條道路上，有人笑得燦爛，也有人和朋友抱在一起大哭。

　　他走過與火神坐在前後座的一年級教室，走過當時里子等人擺設社團招生攤位的樹下，走過每一條充滿回憶的走廊，細細地回味著這些珍貴的青春足跡，最後來到了體育館。

　　空無一人的體育館裡，彷彿傳來了籃球擊地以及球鞋摩擦的聲音。

　　『那個…黑子是我。』

　　『給我好好灌進啊，笨蛋。』

　　『祈禱什麼啊，我射籃的時候你們只要等著鼓掌就好了。』

　　『並不是先有了隊伍然後由大家去支持它，而是因為有大家的支持才有了隊伍。』

　　『落下的東西，我們現在就去拿回來！』

　　『誠凜、Fight！』

　　『喔——！！』

　　好喜歡。

　　好喜歡這個大家都最喜歡籃球的誠凜籃球部。

　　一面描繪著同樣的夢想一面向前奔跑，和最重要的夥伴一起，走得很遠很遠。

　　從今往後也將是如此。

　　畢業從來就不會是結束，無論是今後將會在這間體育館裡成長茁壯的後輩們，或是即將進入大學籃球界，和曾經的好敵手或好前輩們共同刻畫新故事的畢業生，他們都會繼續用最愛的籃球叩響通往明日的大門。

　　——謝謝你，火神君。

　　照亮他的世界，讓他能夠一直貫徹自己對籃球的信念。

　　「黑子！」

　　降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黑子從回憶中拉回思緒，他回過頭只見降旗、福田、河原氣喘吁吁地朝他跑來。

　　「發生了什麼事嗎？」

　　「學弟們在找我們的樣子。」河原指著操場前的教學大樓，「說是會在那上面等我們！」

　　◇

　　爬上一層一層的樓梯，黑子和降旗等人無視禁止進入的告示牌，推開鐵門。屋頂上天空碧藍如洗，春風裡夾帶著點點落櫻迎面吹過他們的臉龐。

　　從一年級時的入部宣示算起，這是他們第四次爬上這個頂樓，當時被里子要求在朝會大喊宣言時的緊張感，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真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在想什麼，一點能夠取勝的根據都沒有，居然有膽量在全校面前說出那種話。」福田回想著宣誓時的場景，「……話說回來學弟們把我們叫來，現在卻沒看到人影啊？」

　　屋頂上除了他們四人以外並沒有別人。

　　「那些傢伙在想些什…啊。」降旗張望著屋頂上是否藏了什麼玄機，就在他偶然往操場下方看去時倏地停住了動作，「……喂，你們過來看。」

　　黑子等人跟著走上前去。

　　此刻沒有什麼人群聚集的操場上，一、二年級的學弟們朝著他們奮力揮手，每個人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

　　在他們的身後的地面上，有幾個用白漆寫下的大字。

　　要成為日本第一。

　　所有的花朵都努力地向上生長。

　　從今往後也將是如此。

　　「這個是…當初黑子入部的時候…！」降旗擠出的話語裡摻著重重的鼻音，「他們是從哪裡聽來這件事的……」

　　「應該是聽學長們提過吧。」學弟們的心意透過斗大的字體傳達到黑子的心裡，他紅著眼尾笑了起來，「…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這支隊伍一定會變得很強。

　　首要的第一步，就從挺起胸膛勇敢地說出自己的夢想開始。

　　「咦、等一下，他們手上好像舉著什麼牌子？」福田瞇著眼，試圖看清楚學弟們手中的立牌寫了什麼字樣，「冬季盃沒有拿下第一名…所以…請學長們…現在在這裡跟喜歡的人告白……唉？開什麼玩笑！」

　　「那些傢伙！」

　　操場上的學弟們遠遠地看到河原讀完了字卡，便立刻「告白！告白！」地開始鼓譟起來。

　　「降旗君，要是吸引了圍觀的同學就不好了，我們還是先下去吧。」黑子冷靜地提議道。

　　「說的也是，總之現在先下樓……」

　　降旗的話還未說完，鐵門已經碰地一聲被打開。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手上拿著花束的高大紅色人影，似乎是一陸奔跑而來，看上去有些狼狽。

　　「什麼啊，這樣就要逃走了？」

　　「…遲到的人說話還敢那麼大聲。」黑子看著自以為颯爽登場的火神，輕輕地嘆了口氣，「連火神君都跑上來是要做什麼呢？我們正要下……」

　　「我們先下樓了！」

　　福田連忙開口打住黑子的話。

　　「反正黑子存在感那麼低，繼續站在這裡老師也不會那麼快發現的吧？學弟那邊就，我們來處理就好，對吧？」

　　「對對對、這裡就交給你了，火神！」降旗拍了拍火神的背，「我們先走啦。」

　　「咦？…喔、謝啦。」

　　火神目送三人匆忙地跑走，接著才將視線又挪回黑子身上。

　　然而後者明顯地看起來不太開心。

　　「……呃、我先說，這個不是串通好的。」

　　「我不太相信呢。」

　　「我是真的…有重要的話要說。」剛才還氣勢十足的火神，看見黑子的反應突然有些慌了手腳，「你真的不喜歡這裡的話，我們就換……」

　　「沒關係的。」黑子見火神這麼慌亂的模樣，很快地便軟下了心，「…我還滿喜歡這裡的。」

　　「…我也是。」火神將手放在黑子的頭上，把手中那一大束向日葵塞進黑子懷裡，「恭喜畢業了。」

　　「謝謝。」

　　黑子回覆給他一個真心的微笑，想必這個傻傢伙遲到的緣故，是為了手中的這束花吧。

　　「大學也會繼續在東京地區就讀，距離火神君的那間公寓不用太久的路程…所以火神君回來日本的時候，請務必來找我。」

　　「喔、這樣感覺挺方便的嘛！……啊，不然你乾脆住我那裡？」

　　「……火神君這是想當我房東的意思嗎？」黑子微微皺起眉頭，「富家子弟果然很討厭呢。」

　　「不要叫我什麼富家子弟！」火神敲了一下黑子的腦袋，「還有誰要當你房東了啊，我看起來像那種想要貪財的人嗎！」

　　「不付房租的話，我會覺得不好意思的。」黑子在某些地方向來特別地固執，「不過謝謝火神君的好意，我還是……」

　　「當作是幫忙管理房子嘛！而且就是…那麼久沒人住也是會荒廢的…一年就好！」

　　「這是第二年就要趕我走的意思嗎？」

　　「第二年我就回來啦。」火神說完之後停頓了一下，突然露出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所以就是說…那個…之後可以…當室友……」

　　黑子眨了眨眼。

　　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這半年回去美國之後，我很認真想過了。」火神努力地編織著話語，「職籃也好、這裡的籃球也好，我不想否定任何一邊，只是我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歡的那種籃球，就只是這樣而已。」

　　這些事或許沒有所謂的對錯優劣，而這個決定與他對黑子的那份感情也沒有關係。

　　無關榮光、無關期待，他只是做了屬於他自己的選擇。

　　對於過去的火神而言，打籃球最開心的便是可以不斷挑戰強敵，至今他仍然如此認為，但對現在的火神大我而言，那已經不是籃球的全部。

　　不只是場上的競技，包括平日裡那些細小的事，隊友之間互相吐槽或鼓勵、為了訂製新球衣一起去打工、站在屋頂上進行入部宣言，以及更多更多無形的意念與心思，是這些細微的元素逐漸塑造起一支隊伍的球風。

　　人與人的羈絆相互交織，不厭其煩地反覆拼湊這些細膩而青澀的碎片，像是從種子開始去種一棵樹一樣，用淚水與汗水澆灌、用笑容與努力給予養分，背負著不屈的精神與驕傲，大家一起細心地栽培一支隊伍慢慢茁壯……

　　包含了這所有一切的籃球，才是他現在真正想要打的籃球。

　　而讓籃球對他的意義產生如此變化的，便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叫做黑子哲也的這個人。

　　「我在想啊…我回來之後，我們就找個假日坐電車出去旅行。不用排很多行程，很悠哉…就算是坐過站了也無所謂，就兩個人看看風景、說說話什麼的……」火神抓著黑子的手，「所以…可以再等我一年嗎？在那裡還有一些想學的事，也有想參加到最後的賽程……大概也差不多是一年之後，木吉學長的療程就會告一段落，我再跟他一起回來。」

　　回來和你們大家一起打球。

　　「一回來就這麼自顧自地發表演說，真是拿火神君沒辦法呢…明明只是笨蛋神。」

　　黑子苦惱地笑著抬起臉來，眼角的淚珠被吹散在春風裡頭。

　　「那麼為了不被火神君給遠遠拋下，這一年之間我也得變得更強才行。」

　　「那當然，不過我可不會輸給你啊。」火神向他伸出了拳頭，黑子同樣笑著將自己的拳頭對上。

　　那是一個連陽光都瞬間顯得黯淡的笑容，眩目得讓黑子不由得瞇起了眼。這個人永遠是他生命裡最燦爛耀眼的那道真正的光，是他願意義無反顧追逐的太陽。

　　他們是命運的光與影。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不能輸給你。」

　　火神突然想起什麼事地，不懷好意地笑著並重新抓住了黑子的手。

　　「雖然學弟他們走掉了，不過剛才是打算要履行告白活動的吧？讓我先來吧。」

　　「……什麼？」

　　「笨——蛋，你該不會以為自己真的掩飾得很好吧？以為會拖累我什麼的。」

　　「火神君才是笨蛋。」

　　「是是是。不過為了避免哪一天被你搶先，我還是要現在就說。」

　　「不可以，是我要先說的。」

　　「才沒有這種規定！這種事情當是先搶先……」

　　「————————。」

　　「————————！」

　　沿途流逝而過的景色遼闊而優美，最重要的人就坐在身邊，如此幸福的旅程。於是他們都錯過了原本要下車的車站，又或許他們原本就都還不該下車。

　　這輛列車還要開往很遙遠的前方。

　　於是在三年前宣示的那座屋頂上頭，他與他終於喊出那簡單卻醞釀多時的、最為動人的句子。

　　滿天的櫻花在晴朗的天空下紛飛，一如他倆初初相遇的那天。而校門口旁的圍牆上，私立誠凜高校的金色雕刻字樣，今天也在陽光之下反射著無比耀眼的光芒。

＞おしまい＊